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家明,有没有想过,人这一辈子,往往走错的那一步,反而决定了一生?”赵敏端起咖啡杯,望着窗外广州雨后的天空。我摩挲着手中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皮夹,里面夹着一张二十年前的车票,声音干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已经买好了今晚的机票。二十年了,我想我该去见他一面。”

01

南下的绿皮火车拥挤得让人窒息,我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过道上,肩膀被过往的乘客不断撞击。七十二小时的旅程已经过去了四十八小时,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我叫林家明,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江西小伙子,此刻我正经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旅行。



“小伙子,去广东啊?”一个嚼着槟榔的中年男人递给我一根烟。

我摇摇头:“不会抽。”

“南下打工?”男人问。

“嗯,朋友在那边,说帮我安排好了。”我拍了拍胸前口袋里的信,那是周志强上个月寄来的。信中他说广东遍地是黄金,工厂多得像街边的小吃摊,一个月能挣一千多,顶老家小半年的工资。

“哟,有人罩着就是好。”男人咧嘴笑了,“我去年下的广东,在东莞一个厂里,受不了就回来了。那边的钱不好挣啊,小伙子。”

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从南昌国营厂辞职时,领导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傻,父亲更是气得三天没和我说话。只有母亲偷偷塞给我五百块钱,说无论如何都要记得寄信回家。

火车驶过一片片油菜花田,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北方的苍黄变成了南方的嫩绿。我拿出周志强的信又读了一遍,他在深圳一家外资玩具厂,据说日子过得不错,还准备做点小生意。我们是发小,又是大专同班同学,比我小一岁,从小就比我活络。当年毕业时他就跃跃欲试要去闯荡,而我选择了稳定的国企。一晃眼两年过去,他的信里写满了广东的繁华,我却每月领着不到两百的工资,吃着单位食堂,看着厂里越来越多的下岗工人,终于下定决心。

火车进站的刹车声惊醒了我浅眠的神经。透过布满划痕的车窗,我第一次看到了深圳的天空——不是想象中的金光闪闪,而是灰蒙蒙的,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闷热。

站台上人头攒动,我拖着简单的行李,在茫茫人海中试图寻找周志强的身影。电话里他说会来接我,但我扫视了好几遍,没有看到他。

“家明!家明!”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喊,一个戴着墨镜的削瘦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志强?”我几乎认不出他来。记忆中的周志强圆脸大眼,现在却黑瘦了一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茬,只有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没变。

“哎呀老乡,可想死我了!”他用力拍着我的背,接过我的行李袋,“走走走,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咱路上边走边说。”

我跟着周志强钻进一辆面包车,车里挤满了和我一样风尘仆仆的乘客。窗外闪过一栋栋在建的高楼,马路两旁的招牌五颜六色,到处都是工地和商店,喧嚣得让我头晕目眩。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周志强突然说,“我听说厂里又收了一批老乡,都是专科生,做流水线。”

“我不后悔,”我犹豫了一下,“信里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周志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差不多吧,就是可能要先吃点苦。咱老乡都是从底层做起的,没有人一来就能当经理。”

下车后,我们七拐八拐进了一条窄巷,两边是低矮的楼房,晾晒的衣服在风中摇曳。周志强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领着我爬上二楼,推开了一扇掉漆的铁门。



“到家了,”他说,“暂时委屈你了。”

房间大约十五平米,里面已经住了三个人,分别来自湖南和江西,都是周志强的老乡。两张上下铺的床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中间只剩一条窄道。床头堆放着各种杂物,墙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一个小风扇在角落里艰难地转动着。

“你睡这个下铺,跟我一起,”周志强指了指靠窗的床,“东西放这边的箱子里,洗澡在楼下,一次两块钱。”

我点点头,把行李放下,坐在床沿上。这与我想象中的广东生活相去甚远,比起信中描述的“小日子过得不错”,眼前的一切显得如此拥挤简陋。

“别发愣了,”周志强拍拍我的肩膀,“收拾完咱出去转转,带你见见世面。”

02

深圳的街头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周志强带着我穿过一条商业街,指着各种店铺向我介绍。录像厅门口排着长队,卡拉OK厅里传出嘈杂的歌声,小摊上摆满了各种新奇的物品——有些我认识,比如随身听和电子表;有些则闻所未闻,周志强说那是从香港带过来的。

“看见没,这些都是最新潮的东西,”周志强的语气中充满骄傲,“老家连见都见不到。”

我点点头,目不暇接地看着街上的一切。年轻女孩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染着时髦的发型;男孩们戴着墨镜,蹬着摩托车呼啸而过;到处都是粤语的吆喝声,我一句也听不懂。

“吃宵夜去,”周志强拉着我拐进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正宗的广东味,包你吃了忘不了。”

大排档的塑料桌椅摆得密密麻麻,我们好不容易挤到一张桌前坐下。周志强熟练地用粤语点了一堆菜,然后向我挤挤眼睛。

“这边的老板都认识我,有时候会多给点肉。”

烧烤和啤酒很快上桌,周志强举起杯子:“来,庆祝你南下打拼的第一天!”



啤酒下肚,我感到一阵轻松。也许一切没那么糟,我想。我告诉周志强我已经辞职,准备在广东长期发展。

“明天带你去厂里报到,”周志强说,“我跟组长打过招呼了,应该能直接上岗。”

“谢谢你,”我真诚地说,“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南昌那个厂里混日子呢。”

周志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自家兄弟,别这么客气。对了,你带了多少钱来?”

“五百块,我妈偷偷给的。”

他点点头:“先存着吧,这边花钱如流水,得省着点用。”

夜已深,我们踉跄着回到出租屋。其他室友已经睡了,屋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耳边是远处工厂的机器轰鸣。这就是我向往的广东,我想,睡意渐渐袭来。

清晨五点,周志强就把我摇醒了。“快起来,六点钟要打卡,迟到扣工资。”

我跟着他和其他室友一起挤公交车前往工厂。玩具厂坐落在一片工业区内,高大的铁门后是几栋灰色的厂房。门口排着长队,工人们拿着工卡依次刷卡进入。

周志强领着我去了人事部,简单办理了入职手续。因为有他的引荐,流程异常顺利。人事主管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扫了一眼我的专科文凭。

“先去流水线,表现好的话三个月后可以调岗。”

就这样,我成了玩具厂装配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工作很简单,就是把塑料零件组装成玩具熊,一遍又一遍,日复一日。车间里闷热异常,风扇只吹到少数几个位置,我的工位恰好不在范围内。

第一天下班时,我浑身酸痛,双手因为接触塑料件而发红发肿。周志强在厂门口等我,递给我一瓶汽水。

“习惯就好,”他说,“我刚来的时候比你还惨,手上全是血泡。”

“工资真的有三百五十吗?”我问。

“基本工资是二百八,加上全勤奖和加班费,差不多三百五左右吧。”周志强避开我的目光,“怎么,嫌少啊?”

我摇摇头。这比信中说的“月入上千”差远了,但比起老家的一百八十,还是高出不少。

一周后,我完全融入了工厂的生活节奏。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准时打卡,工作到晚上七点,有时还要加班到九点。出租屋里的床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工厂度过。



周末难得休息,周志强提议带我去市中心转转。这次我们走进了一家大型商场,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价格也让我咋舌。一件普通的T恤要七八十元,一双运动鞋三四百元,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资。

“这些都是给有钱人准备的,”周志强看出了我的惊讶,“咱们这种打工仔,还是去批发市场划算。”

“你信里说的街上到处是彩电摩托车,是真的吗?”我问。

周志强笑了笑:“那是说老板们啊,咱们工人当然还买不起。不过只要努力,迟早能过上那种日子。”

我不再说话,心里有一丝失落。也许我对南下打工的期望太高了,现实总是残酷的。

“别灰心,”周志强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有个发财的门路,到时候带上你。”

“什么门路?”

“做点小生意,”他神秘地眨眨眼,“现在还不能说,等时机成熟了告诉你。”

03

工厂生活一成不变,唯一的变化是我渐渐适应了南方的气候和生活节奏。我学会了几句简单的粤语,能够在街市上和小贩讨价还价。但工作依然枯燥,每天组装相同的玩具,拧同样的螺丝,日子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一般毫无新意。

直到那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一切。

那天车间来了几个外国客户,他们是来考察产品质量的。主管带着他们巡视生产线,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停在我面前,用英语问了些问题。出于本能,我用英语回答了他。大学里学的那点英语派上了用场,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能交流。

“你会说英语?”主管惊讶地看着我。

“学过一点,”我说,“大专时候的必修课。”

当天下午,我被叫到了办公室。厂长和外贸部经理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审视的表情。

“有个翻译的岗位,”厂长开门见山,“你有兴趣吗?”

就这样,我从流水线调到了外贸部,成为一名初级翻译。工资一下子涨到了六百元,工作环境也好了很多。我有了自己的小桌子,不用再整天站着,甚至还有空调。

周志强对我的转变似乎并不惊讶:“我就知道你这个书呆子早晚有出头之日。”

“运气好罢了,”我笑着说,“要不是碰上那几个外国人,我还在拧螺丝呢。”

“今晚一起吃饭,我请客,”周志强说,“正好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那天晚上,周志强带我去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餐厅。包厢里已经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穿着打扮都很时髦。

“这是我发小林家明,刚从厂里提拔上来,”周志强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的生意伙伴。”

饭桌上,我才了解到周志强所谓的“小生意”是什么。他们从香港带货到内地卖,主要是电子产品和奢侈品,利用的是两地的差价。

“一块江诗丹顿,在香港买一万多,拿到深圳能卖两万五,”一个叫阿峰的男人说,“一趟下来,少说也有上万块的利润。”



“这...这合法吗?”我小声问周志强。

“灰色地带吧,”他压低声音,“只要不被抓到就行。你别担心,我们有路子,很安全的。”

饭后,周志强单独找我谈话。“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他说,“你现在翻译一个月才六百,跟我干,一个月至少三千起步。”

“要投钱吗?”我问。

“当然,没有本钱怎么做生意?”周志强笑了笑,“五千块入伙,第一票就能回本。”

我陷入了沉思。五千块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几乎是我小半年的工资。但如果真如周志强所说,回报率如此之高,值得冒险吗?

“给你一周时间考虑,”周志强拍拍我的肩膀,“机会难得,别错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心思完全被这个决定占据。一方面,我不想冒险;另一方面,我又渴望像周志强描述的那样“一夜暴富”。在外贸部工作的日子里,我见过太多成功人士,他们挥金如土的生活方式让我羡慕不已。

正当我纠结不已时,外贸部来了一位新同事,是个当地女孩,叫赵敏。她负责文书工作,经常需要我帮忙翻译一些资料。我们因为一次加班熟悉起来,她性格开朗,思维敏捷,对广东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是外地人吧?”她问我。

“嗯,江西的。”

“怪不得普通话这么标准,”赵敏笑着说,“很多北方人来了广东都吃不惯这边的食物,你还好吗?”

“刚开始不习惯,现在还行,”我说,“就是有时候听不懂粤语,很尴尬。”

“我教你啊,”她自告奋勇,“我从小在广州长大,粤语说得可标准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午休时间的“粤语小课堂”。赵敏是个耐心的老师,从简单的打招呼教起,逐渐到日常对话。在她的帮助下,我的粤语进步飞快。

一天,赵敏神色凝重地找到我。“听说你和一个叫周志强的人是朋友?”

“是啊,我们是老乡,一起来的广东。”

“小心一点,”她压低声音,“最近公安查得严,好几个做水货的都被抓了。我表哥在海关工作,说这段时间专门在打击走私。”

我心头一震,这正是周志强邀请我加入的“生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不知道你朋友具体做什么,”赵敏说,“但现在这种风声紧,最好不要碰边缘的事情。”

这番话坚定了我的决心。晚上回到出租屋,我郑重地告诉周志强,我决定不参与他的生意。



“我想安安稳稳赚钱,”我说,“现在工作刚有起色,不想冒险。”

周志强的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随你便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不过这事别对别人说,尤其是你那些新同事。”

“放心,我不会说的。”

从那天起,周志强对我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他很少回出租屋,即使回来也不怎么和我说话。我猜他是因为我拒绝加入他的“生意”而生气,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04

周二的凌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还以为是室友忘带钥匙了。

“开门!公安!”门外传来威严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他室友包括周志强都不在。我颤抖着打开门,几个穿制服的警察闯了进来。

“都别动!配合检查!”领头的警察大声喊道。

“我...我没做什么啊,”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个工厂翻译...”

警察们开始翻箱倒柜,检查每一个角落。其中一个警察掀开了周志强的床垫,从下面拖出一个黑色背包。

“这是什么?是你的吗?”他厉声问我。

“不是我的,是我室友的,”我惊恐地说,“我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警察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赫然是几条高档香烟和几块手表。“走私货,”他冷冷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真的不是我的!”我急得快哭了,“是我室友周志强的,我只是和他合租而已!”

“周志强?”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经常从香港带货的?”

“对对对,就是他!”我连忙点头,“我只是个工厂职员,和他的事情没关系!”

警察将证物收走,带我去了派出所做笔录。整个过程中,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周志强去哪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查?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在他床下?

直到天亮,赵敏和厂里的几个同事赶到派出所,为我作证我一直在加班,不可能参与走私活动。经过一番调查,警方最终相信了我与走私无关,但那晚的经历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



“我帮你申请了宿舍,”赵敏说,“你不能再住那个地方了。”

“谢谢,”我感激地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因为你是好人啊,”她笑了笑,“好人值得被帮助。”

虽然我证明了清白,但厂里还是找了个借口把我开除了。理由是“为工厂带来不良影响”。我站在厂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月的遣散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回到出租屋收拾东西时,我发现周志强的物品已经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唯一留下的是床下的一个小本子,被警察翻动床垫时掉到了床底。我捡起来,发现那是一本记账簿,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生意往来和人名电话。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周志强不是临时逃走的,他早就计划好了。那些走私货被故意留在他的床下,目的就是让我当替罪羊。如果不是赵敏和同事们及时赶来作证,我现在可能已经在拘留所里了。

失业、失去住处、被朋友背叛,这一切让我几乎崩溃。我坐在床边,思考着是否应该买张车票回老家。

正在这时,赵敏敲响了门。“你还好吗?”她关切地问。

“不太好,”我苦笑着说,“失业了,还差点坐牢。”

“我叔叔在黄埔开了个小工厂,专门做出口加工,”赵敏说,“他正好需要一个会计,你有兴趣吗?”

“我...我不会做会计啊。”

“但你做事细心,又懂点英语,我叔叔说可以培养,”赵敏鼓励我,“总比回老家强吧?”

就这样,我接受了赵敏的帮助,前往黄埔区的小工厂开始了新工作。赵敏叔叔的工厂不大,只有二十多名员工,主要生产一些小型电子零件,出口到东南亚和欧洲。

我从最基础的账目整理做起,日夜苦学会计知识。赵敏经常下班后过来帮我,教我如何做账、如何与海关打交道、如何处理出口文件。渐渐地,我掌握了这份工作的要领,甚至开始承担一些简单的外贸联络工作。



“你学得真快,”赵叔(我已经习惯这么称呼赵敏的叔叔)夸奖道,“比我请的那些大学生都强。”

“我只是害怕再失业,”我说,“所以特别珍惜这份工作。”

“不会的,”赵叔拍拍我的肩膀,“只要你好好干,这里就永远有你的位置。”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我搬进了工厂提供的宿舍,每天早出晚归,认真工作。唯一的娱乐就是周末和赵敏一起逛街、看电影或是去她家吃饭。赵敏的父母是地道的广州人,对我这个外地人却非常友善。

“你比那些广东男孩靠谱,”赵敏的母亲悄悄对我说,“我们都很喜欢你。”

这让我既惊讶又感动,但我和赵敏之间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我不确定她对我的帮助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而我也不敢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友谊。

半年后的一天,赵叔把我叫到办公室。“家明啊,我想开拓北方市场,但不知道怎么入手,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想起了周志强留下的那本账簿,里面记录了不少北方的联系人。虽然对周志强恨之入骨,但这些资源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我有一些老家的关系,”我说,“而且以前...一个朋友留下了一些北方商家的联系方式,也许可以试试。”

赵叔眼睛一亮:“太好了!你负责联系他们,成功的话,我给你提成!”

就这样,我开始了北方市场的开拓工作。我先联系了江西的几家商店,凭借老乡关系成功地打开了销路。随后又通过账簿上的联系人,陆续开发了湖北、河南等地的市场。

不到一年时间,工厂的北方订单占到了总销售额的三分之一。赵叔大为赞赏,提拔我为销售主管,专门负责北方业务,月薪涨到了一千二百元,还有提成。

“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赵敏高兴地说,“看你现在,事业有成,英俊潇洒。”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你们帮我,否则我早就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你有没有想过,”赵敏忽然正色道,“如果当初周志强没有背叛你,你现在会在哪里?”

我愣住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跟着周志强做所谓的“生意”,我现在可能已经赚了不少钱,也可能已经坐牢;如果老老实实留在玩具厂,也许现在还是个普通翻译,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地生活。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但我不后悔现在的选择。”

赵敏笑了笑:“我也不后悔遇见你。”

那一刻,在广州的暮色中,我们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步。



05

一九九四年初,我在广东已经待了将近两年。这两年间,我从一个懵懂的北方青年,变成了能说一口流利粤语的“半个广东人”。事业上,我已经成为赵叔工厂的业务骨干;生活上,我搬出了工厂宿舍,在黄埔租了一套小公寓。

而我和赵敏的关系,也在那年春天有了突破性进展。

那是一个雨后的傍晚,我和赵敏在珠江边散步。春风拂过江面,激起一片涟漪。

“家明,你想过回老家吗?”赵敏突然问我。

“有时候会想,”我说,“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想念家乡的年味。”

“那...你会留在广东吗?”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有足够的理由,我会留下来。”

“什么样的理由?”她轻声问。

“比如...有人需要我留下来。”

赵敏的脸微微泛红,她低下头,小声说:“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留下来,够吗?”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我们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恋人。一年后,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不久,赵敏怀孕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我更加拼命工作。赵叔看我干劲十足,给了我更多的责任和权力。

“我打算再开一家厂,”他对我说,“专门做国内市场,你来当厂长,怎么样?”

“我...我能行吗?”我有些犹豫。

“你比我想象的要能干得多,”赵叔笑着说,“况且你现在也是我半个儿子了,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一九九六年,我儿子出生的那一年,我正式成为了第二家工厂的厂长。工厂主要生产小型家电,面向国内市场,规模不大但效益不错。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看着不断增长的订单和利润,一切辛苦都值得。

赵敏生完孩子后没有继续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每天晚上回到家,看着妻子和儿子的笑脸,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你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广东女婿了,”赵敏的父亲开玩笑说,“比很多本地人都会赚钱。”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一九九七年。这一年对广东乃至整个亚洲都是不平凡的一年。香港回归带来了短暂的经济繁荣,随后亚洲金融风暴席卷而来,许多企业倒闭,大批工人失业。



“形势不太好啊,”赵叔忧心忡忡地说,“很多厂都撑不下去了。”

我却看到了机会:“危中有机,现在很多小厂因为资金链断裂准备甩卖,我们可以低价收购一些有潜力的厂子。”

“你有把握吗?”赵叔问。

“我们的优势是有稳定的北方市场,”我自信地说,“别人都在争夺沿海市场,我们可以专注内陆,那里的需求还在增长。”

在我的建议下,赵叔投资收购了两家濒临倒闭的小厂,经过整合后专门生产供应北方市场的产品。这一决策在金融危机中逆势而上,不仅保住了原有的市场份额,还扩大了生产规模。

危机过后,我和赵叔的厂子不仅存活下来,还比以前更强大了。一九九九年,我们在广州买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九十平米的三居室,离赵敏父母家不远。

搬进新家那天,赵敏拉着我的手,站在阳台上眺望广州的夜景。“想过吗?你当年只带了五百块钱来广东,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

我笑了笑:“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早就回老家了。”

“要不是周志强背叛你,你也不会遇见我,”赵敏说,“有时候想想,真的很奇妙。”

提起周志强,我心中已经没有当初的愤怒,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疑惑。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如何。

千禧年到来,互联网浪潮席卷全国。我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向赵叔提议将部分业务转向电子商务。

“现在很多北方客户都开始用电脑了,”我说,“我们可以建个网站,直接接受订单,省去中间环节。”

赵叔虽然年纪大了,思想却很开放:“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们成立了专门的电子商务部门,开发了公司网站,开始接受网上订单。这一转型使得公司在新世纪的竞争中又领先一步,业务量迅速增长。

到了二零零零年,我们的业务已经覆盖了全国大部分省份,员工人数超过了三百人。赵叔开始逐渐退居二线,把更多的管理权交给了我。

“你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他说,“我老了,想多陪陪家人。”

我内心充满感激:“没有您的信任和支持,我不可能有今天。”

“别这么说,”赵叔拍拍我的肩膀,“你是我见过最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也是最诚实可靠的。与其说是我帮了你,不如说是你为我的企业带来了新生。”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莫大的成就感和责任感。从一个怀揣五百块钱南下的打工仔,到如今掌管着数百人企业的管理者,这条路虽然艰辛,但每一步都让我更加坚定和成熟。

我常常想起那个逃走的周志强,也许正是他的背叛,成就了今天的我。



06

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我的事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扩张。二零零三年,我和赵叔共同注册了一家贸易集团,将原有的几家工厂整合在一起,开始涉足更多领域。

随着沿海城市房地产的兴起,我预见到了其中的机会,开始小规模投资一些住宅和商业项目。最初只是试水,但随着几个项目的成功,地产业务逐渐成为集团的重要一环。

“你现在是真正的成功人士了,”赵敏看着我们新买的别墅,自豪地说,“当年那个拖着行李箱来广东的北方小伙子,都记不起来了。”

我笑了笑:“怎么会忘呢?要不是当初你帮我,我现在可能还在哪个厂里当小职员。”

事业的成功带来了优越的物质生活,但也悄悄改变了我们的家庭关系。我越来越忙,常常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续几天不回家,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里。

赵敏从不抱怨,默默地承担着照顾家庭的责任。儿子小军渐渐长大,已经是个调皮的小学生了。因为很少见到我,他对我既敬又畏,每次我回家都显得有些拘谨。

“爸爸,你什么时候能陪我踢球?”有一次他鼓起勇气问我。

“等爸爸忙完这阵子,”我摸摸他的头,“一定陪你踢。”

但这样的承诺总是一拖再拖,最后变成了泡影。赵敏看在眼里,偶尔会提醒我:“家明,孩子需要父亲的陪伴。”

“我知道,”我总是这样回答,“等公司这个项目结束,我一定多抽时间陪他。”

二零零八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许多企业陷入困境。但危机对我来说又是一次机会。凭借充足的现金流和稳健的管理,我的集团不仅安然度过了危机,还趁机收购了几家资金链断裂的竞争对手。

“你真有本事,”赵叔赞叹道,“每次危机都能让你的企业更强大。”

我谦虚地笑笑:“只是运气好罢了。”

但我心里明白,这不只是运气,更是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和对市场的敏锐判断。从当年那个被周志强背叛的懵懂青年,到如今叱咤商场的企业家,我走过的每一步都让我更加坚强和睿智。

事业上的成功让我倍感自信,但家庭生活却悄然出现了裂痕。

儿子小军进入青春期后,叛逆心理越来越强。他对我的成功不以为然,反而经常和我顶撞。一次争吵中,他甚至说出了伤人的话。

“你除了赚钱还会什么?”他嘲讽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忽然意识到,在追求事业成功的过程中,我忽略了太多家庭的温情。

赵敏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从前那样分享她的想法和感受。有时我深夜回家,发现她独自坐在阳台上发呆,眼神中透着疲惫和失落。



“你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挺好的,”她勉强一笑,“就是有点累。”

我知道她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孤独。多年来她一个人承担着家庭的重担,而我却很少给予真正的关心和支持。

二零一零年的一天,我在办公室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秘书发现我情况不对,立刻叫了救护车。医院诊断是心肌缺血,虽然不算严重,但医生警告我必须减轻工作压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太拼了,”赵敏在病床前红着眼睛说,“钱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躺在病床上,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我要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周志强更成功?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是仅仅因为习惯了奋斗的状态,不知道如何停下来?

“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对赵敏说,“等我好了,我会放慢脚步,多陪陪你和小军。”

赵敏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真的吗?”

“真的,”我坚定地说,“家比什么都重要。”

出院后,我确实减少了工作时间,开始尝试融入家庭生活。我参加了小军的学校活动,周末带全家去旅行,努力修复那些因长期忽视而产生的裂痕。

慢慢地,家庭氛围有所改善。小军不再那么抵触我,赵敏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思考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很感激那个背叛你的朋友,”有一次赵敏对我说,“如果不是他,我们不会相遇,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是啊,”我若有所思地说,“命运真是奇妙。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你原谅他了吗?”赵敏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早就不恨他了,但也说不上原谅。只是那都过去了,没必要再去想。”

谁能想到,就在我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命运再次给我带来了意外的转折。

07

二零一二年春,广州一年一度的泛珠三角经贸论坛如期举行。作为本地知名企业家,我受邀参加开幕式和主题演讲。

会场布置得庄重而典雅,来自各地的企业家和政府官员济济一堂。我在VIP席位上坐下,翻看着会议手册,目光忽然被一个名字吸引:周志强,香港德信投资集团董事,主题演讲嘉宾。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太常见了,不可能是他吧?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曾经背叛我的发小,怎么可能成为香港投资集团的董事?

带着疑惑,我等待着那场主题演讲。当主持人宣布下一位演讲嘉宾是“香港德信投资集团周志强董事”时,我的目光死死盯着舞台。

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上台,尽管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熟悉的轮廓和神态让我立刻确认——正是当年那个周志强。

他侃侃而谈,讲述着香港与内地合作的机遇与挑战。言语间透露出的自信和从容,与我记忆中那个油嘴滑舌的年轻人截然不同。在场的听众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显然对他的演讲很是赞赏。

我坐在台下,内心波澜起伏。二十年前,他不告而别,让我差点锒铛入狱;二十年后,他西装革履,成为受人尊敬的企业家。命运何其讽刺。



演讲结束后,与会嘉宾移步到宴会厅参加招待晚宴。我刻意避开了周志强,不想在公众场合与他相认。但命运似乎有意安排我们相遇,在自助餐区,我们不期而遇。

“林...林家明?”他先认出了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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