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乡里姑娘,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三十多岁才生了我这个女儿,对我当然格外宠爱。于是,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虽然是六十年代人,也算得上是蜜罐里长大的。
或许是父母对我的管教不严,也许是我自己的天赋确实就那样,尽管父母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不想干活没问题,就是要把成绩搞好,将来去上中专吃国家粮。
可惜我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初中毕业时自然和中专无缘,但还是上了县里的高中。
只是三年高中下来,我的成绩比初中还要不如,就那么混了三年拿了张毕业证,依旧回家做家务。
因为从小几乎没有干过什么重活,高中毕业的我虽然十八九岁了,却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幸好父母很宠爱,两个哥哥也疼我这个妹子,而我虽然在外面有点刁蛮,可对自己家人还是相当有分寸的,和两个嫂子也处得像姐妹一般。
尤其是二嫂,由于年龄和我更接近,而且还是我毕业回家后才过门的,她和二哥的婚事,我也算是尽心尽力帮着出了主意,她和我也更亲密一些。于是二嫂过门后,我就一直叫她英姐。
一转眼,我已经二十岁了,按照农村人的习惯就得嫁人了,就像两个嫂子一样,她们都是二十岁前后和我哥哥处的对象,也都是第二年就结婚了。
于是,给我找对象的事就提上了日程。我家条件不错,我的模样也漂亮,高低也上了高中,和普通的农家女确实有点不大一样,给我说媒的人还真不少。
最开始,我心里还挺害羞的,别的大婶大娘跟我说对象,我就会躲起来不搭话,母亲也只能无可奈何。
哥哥嫂嫂们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说什么,但别人走后,两个嫂嫂会拉着我说一些私家话。说的无非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现在害羞不想嫁人,可等你尝到甜头就不会这么想了。
还别说,嫂子们的话我更容易听得进去。尤其是二嫂,就像我自己的知心姐姐一般,慢慢就说得我有点心动了。
二嫂趁热打铁,看到我的态度有点松动了,就开始张罗着给我说对象了。
还别说,二嫂对我的婚事确实花了不少心思,既要考虑对方的样子能不能配上我,又要打听一下对方读过多少书,总不能让我嫁给一个文盲吧。
更主要的还要考察一下对方的人品,用二嫂的话说,我家妹子是个好姑娘,可不能草率,如果她将来过得不幸福,她对不起她叫了我这么多年“英姐”了。
还别说,二嫂这么“带着显微镜”给我物色对象,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个合适的。
那天,二嫂从娘家回来,一进屋就来找我,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芬妹子,我今天骑自行车回娘家,不小心翻到了路旁的小溪里。刚好路旁人家的那个后生仔坐在阶基上,看到我摔倒了,直接就冲过来把我救了上来。
二嫂的话把我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她转了个圈打量了一遍,生怕她受了什么伤。
二嫂笑着说:别看了,我没有摔到哪里,就是当时被单车压着有点狼狈而已。那个男孩子冲过来帮我把单车推上来,还帮着我把摔坏的单车修好。
我在旁边和他聊了几句,原来还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叫方平,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大哥的儿子。
说到这里,二嫂凑到我耳朵旁轻声地说:那个方平高高大大的,我打听了一下,他也读了高中,没有考上大学就去广东打工了,据说在那边一个月能挣几百块钱呢。
见我还是一副傻白甜的神情,二嫂忍不住挠了我几下说:死丫头,还在装蒜,人家方平这次回来有半个月时间,如果你愿意,我撮合你们见个面咋样?
二嫂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只是对这个方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主要是听说他在广东打工,虽然能挣到钱,但我却更佩服那些能在家里发展好的人,更方便孝顺父母。
但二嫂的提议我不敢贸然拒绝,毕竟是自己最知心的人,可不能泼冷水。于是便笑嘻嘻地和她胡搅蛮缠了几句,算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和方平见个面。
我自己心里还在想: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见个面,既照顾了二嫂的感情,也看看二嫂这么推崇的“娘家人”到底是什么神圣。
见我同意了,二嫂就说准备安排我们在镇上见面。可我不想那么麻烦,就和二嫂说:不如就让他来我们家吧,免得跑来跑去的。
我这话自认为没有啥毛病,却招来二嫂的一通笑:
你这傻丫头,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让他来我们家见面,那可是“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哦。要是你俩能成还好说,要是最后没成,两人都没面子哦。
我自认为自己算是新时代女性,对二嫂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不就是见个面么,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见我真不愿意去镇上,二嫂或许也认为我确实心动了,和我母亲嘀咕了一阵,最后说:也好,那就让他来我们家吧,反正他也算和我娘家沾亲带故,来我这个堂姐家里走走也不算什么。
到了约定的日子,头一天,二嫂特意回娘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借口东西有点重拿不动,让方平帮她送一程。
这一送就当然送到了我家,不过也确实避免了那种“毛脚女婿”上门的尴尬。
方平进屋的时候表现得也可圈可点,很大方地和我父母打了招呼,还不忘从兜里掏出来一包香烟散了一圈。
我不小心瞥了一眼,烟盒上都是英文,看得清的只有三个阿拉伯数字的5。
方平自己也点了一支,这个举动让我顿时就好感大降。虽然我我其实对男人抽烟并不是特别反感,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抽烟,但不知道为什么,方平抽烟的行为,却让我很有点抵触。
落座之后大家开始寒暄起来,在二嫂的插科打诨下,方平很快就平复了紧张,和我父母哥嫂们聊得不错。
只有我,或许就是他抽烟的那个小动作吧,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说话,顶多就是二嫂说到我的时候,才不得已说几个字,颇有点惜字如金的味道。
二嫂和我那么亲密无间,我的反应她当然一眼就能看明白,于是,她的说话就明显少了很多。
但方平似乎看不出“主人”的心情变化,甚至表现出对我很有兴趣的样子,话题专门指向了我,和我说起了一些上学时的事情来。
原来,他和我还是校友,只是他比我高了一届。再加上我的成绩又不好,在学校的时候基本就是“泯然众人”一类,他才不认识我而已。
相反,据他自己的描述,他当时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主要就是高考时太紧张才名落孙山。甚至从他现在的说话里,我还能感受到很明显的不甘。
但我对他这个“校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随意说了一些当年学校的趣事就意兴寥寥。
方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我的冷淡,没多久就顺着二嫂的话头提出了告辞。
他走了后,二嫂问我是不是没看上对方,我不大好意思直说,只好自认为客观公正地说:小伙子挺优秀的,只是我们好像缘分不够。
见我这么说,二嫂的心情好了很多,我俩又随意说了几句,她就出门去了。据我猜测,她应该是去追上方平然后把我的话转告一番。
原本以为我和方平的故事就这么没开始就结束了,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方平竟然又出现在我家,挂名说是代二嫂的父亲给她送东西来。
但我显然看得出来:二嫂前两天就回过娘家,哪有什么东西需要请人送过来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对我来说,胡搅蛮缠还真没用,你以为多来我家几次就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么?
方平却似乎没有理会我的神情,依旧和我父亲聊着,散了一支烟给我父亲,还不忘帮他点上。
这一回自己没有点烟了,却不知道再对谁解释了一句:我其实不抽烟,昨天就是看大家都抽烟,我不好意思一个人清高,就点了一支而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的这句话让我不由得脸上一红——我昨天还真是错怪他了?
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别以为我就这样轻易改变对他的态度,没有说几句,我就借口有事出去找小姐们们玩去了。
等我回来时,方平当然早就走了,但二嫂却很平静地对我说:明天“扮禾(收稻谷的俗称)”,方平说来帮我们呢,又多了一个劳力,小妹你明天就不用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