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团长,我这边收到了。"陈岩站得笔直,脊背挺直如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铁血的军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低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让他不自觉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明明已经退伍两年,可那种条件反射似的敬畏感依然深植于骨髓。
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洒在老旧的县城楼房上,回想起十年前初入军营时的场景,不禁苦笑。
没想到命运会以这种方式让他与军旅生涯再次交集。
01
"三天后,西站集合。穿便装,带一周生活用品。"徐团长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就像在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是!团长!"陈岩下意识地回答,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在这种对话中自动切换成了军人模式。
挂断电话后,陈岩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在沙发上。
县城的小出租屋里闷热潮湿,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却只是搅动热气而已。
他盯着斑驳的天花板,脑海中闪现出十年前的画面——那个倔强的十八岁少年,顶着全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参军入伍。
陈岩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虽然是独生子,被爷爷奶奶和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但他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他顶着全家人的反对,坚持要去当兵。
"岩子,你是我们陈家的独苗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爷爷这把老骨头可怎么活啊?"奶奶拉着他的手,布满老茧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眼泪直往下掉。
当时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佝偻的背影让陈岩心疼不已。
"奶奶,我不去普通部队,我要去西藏,那里能锻炼人。"陈岩握着奶奶的手,眼神坚定得像块顽石,"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保家卫国,让您和爷爷脸上有光。"
"去西藏?那么远?高原上缺氧,你受得了吗?"父亲陈国强急得直跺脚,"你高考没考好,可以复读啊,或者上个职业学校,学门技术也行。当兵?那有什么出息!"
"爸,您别说了。"陈岩望向父亲,目光坚定,"我打小就有个军人梦。这次高考没考好,与其在家里复读,不如先去部队锻炼两年。等退伍了,我再考大学也不迟。"
"你啊你..."母亲李芳叹了口气,知道儿子的性格,说一不二,劝不动的,只好红着眼睛去准备他的行装。
就这样,在一个闷热的夏天,十八岁的陈岩怀揣着军人梦想,踏上了开往西藏的列车。
初到高原,缺氧和寒冷让他吃尽了苦头。
第一次巡逻,他差点晕倒在路上;第一次打靶,他连靶子都没打中;第一次内务整理,他被班长骂得狗血淋头,紧接着被连队教导员魏明哲罚做了三百个俯卧撑。
"陈岩,你这被窝叠得像什么样子?重来!"魏教导员严厉的声音回荡在宿舍里,其他新兵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陈岩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拆开被子重新叠。
手指冻得通红,已经没有了知觉,但他不敢停下来休息,眼里噙着泪花,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
他心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在部队有所作为,一定要让父母和爷爷奶奶看到他的成长。
那时的他多么青涩,多么热血,多么坚信自己能够通过努力实现梦想。
入伍第三年,陈岩已经适应了高原生活,成为了连队的训练标兵。
他的射击成绩名列前茅,体能测试总是第一,还在军区比武中获得了格斗第二名的好成绩。
这时候,他开始关注提干的事情。
他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走上了军官岗位,心里既羡慕又焦急。
"魏教导员,我想报名参加今年的提干考试。"一天晚上,陈岩鼓起勇气,站在魏明哲面前,紧张地搓着手说道。
魏明哲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打量着陈岩。
他已经是中尉军衔了,年纪不大,却显得老成持重。
"陈岩啊,你的体能和军事素质都不错,但文化课成绩还是差了点。要知道,现在部队提干,大学学历已经是基本要求了。你只有高中毕业,差得有点远啊。"
"那...我可以自学,参加高考或者成人高考。"陈岩不甘心地说。
"这个想法不错。"魏明哲点点头,"不过现实点说,边当兵边备考,难度很大。我建议你多锻炼实际能力,等退伍了再考虑深造。或者..."他欲言又止。
"或者什么?"陈岩急切地问。
"或者你可以考虑参加特种部队选拔。以你的身体素质,通过选拔的可能性很大。进了特种部队,提干的机会也会多一些。"魏明哲意味深长地说。
陈岩眼前一亮:"特种部队?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不过训练会更加艰苦,你要有心理准备。"魏明哲警告道。
陈岩即刻开始为参加特种部队选拔做准备。
他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在高原的寒风中跑步十公里;训练之余,他自学俄语和电子技术,希望能增加自己的竞争力;夜里熄灯后,他借着微弱的手电光,复习高中知识,为将来的学历提升做准备。
半年后,特种部队的选拔开始了。
陈岩通过了体能测试、心理测试和技能测试,成为了最后十名候选人之一。
最终选拔只录取五人,竞争异常激烈。
决赛是一场五十公里的极限负重行军,途中还设置了多个障碍和任务。
陈岩咬牙坚持,在行军到第四十公里时,他的脚底已经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同样参加选拔的战友王浩倒在了路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陈岩停下脚步,查看王浩的情况。"你怎么了?能坚持吗?"
"我...我可能高原反应犯了..."王浩虚弱地说,"你...你先走吧,别管我..."
陈岩看了看表,距离终点还有十公里,时间所剩无几。
如果他停下来帮助王浩,很可能自己也无法完成选拔。
但作为一名军人,他不能丢下战友不管。
"来,我背你。"陈岩二话不说,把王浩背在背上,艰难地继续前进。
负重几乎翻倍,陈岩的步伐变得沉重而缓慢。
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
汗水浸透了军装,又被高原的冷风吹干,结成了一层盐霜。
当他们终于抵达终点时,陈岩已经超出了规定时间二十分钟。
选拔官冷漠地告诉他:"超时,淘汰。"
陈岩累得瘫倒在地,却没有一丝后悔。
对他来说,战友情义比选拔更重要。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选拔的总指挥——西藏军区副司令员徐锋亲自前来观摩。
当徐锋得知陈岩为救战友而放弃选拔机会时,对这个年轻士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徐锋问道。
"报告首长,我叫陈岩,西藏军区边防三团五连下士。"陈岩立正敬礼,尽管双腿已经站不稳了。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淘汰吗?"徐锋问。
"报告首长,我超时了。"陈岩坦然回答。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陈岩毫不犹豫地回答:"会的,首长。我不能丢下战友。"
徐锋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很好。你退下吧。"
这次选拔失败后,陈岩继续在原部队服役。
尽管无缘特种部队,但他并未放弃提干的梦想。
他开始通过函授大专学习,同时继续在各种军事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
第五年服役期满时,陈岩原本可以退伍,但他选择了继续留在部队。
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希望他早点回家,但他心中的军人梦想尚未实现。
"妈,再给我几年时间。"电话里,陈岩对着家里的老式固定电话轻声说道,"我一定能提干的。"
"儿子,你都二十三了,再不回来,姑娘都要被人娶走了。"母亲李芳心疼地说,"你爷爷的腿脚也不好了,一直念叨着想见你。"
陈岩心中一痛,但还是坚持道:"妈,等我提干了,就回去。到时候,也能让爷爷奶奶脸上有光。"
就这样,陈岩又续签了五年服役合同。
这五年里,他参加了西藏军区的多次重大演习,因表现突出多次立功受奖。
他的军功章越来越多,却始终没能如愿提干。
在一次演习中,陈岩遇到了当年担任特种部队选拔总指挥的徐锋,如今已经是西藏军区的团长了。
"你还记得我吗?"徐锋问道。
"记得,徐团长。五年前的特种部队选拔,您是总指挥。"陈岩立正回答。
"五年了,你还在原部队。为什么不退伍?"徐锋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报告团长,我想在部队干出点成绩,争取提干。"陈岩坦诚地说。
徐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提干不是唯一的出路,有时候,命运会给人安排另一条路。"
陈岩不太明白徐团长的意思,只当是对他的鼓励。
但这番话却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第八年,陈岩进入了"老兵"行列。
他已经是上士军衔,在连队担任班长职务,负责新兵训练。
他的带兵能力得到了上级的认可,连队在军区比武中多次获得团体第一。
这时,他接到了家里的噩耗——爷爷过世了。
陈岩请假回乡奔丧,看到奶奶憔悴的样子,心如刀绞。
"奶奶,对不起,我没能让爷爷看到我提干......"陈岩跪在爷爷的遗像前,泪如雨下。
奶奶拍着他的背,老泪纵横:"孩子,不怪你。你爷爷生前一直为你骄傲。他说,咱家有个好孙子,在保家卫国。"
陈岩回到部队后,更加拼命地工作和训练。
第九年,他参加了军区组织的提干考核,但最终因为学历原因,又一次落选。
这一次的打击尤为沉重。
陈岩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或许父亲说得对,当兵确实没什么出息。
十年了,他依然只是一名上士班长,连个最基层的排长都没当上。
第十年服役期满前,陈岩做出了决定——退伍。
"你真的想好了吗?"魏教导员问他,如今的魏明哲已经是连长了,军衔也晋升到了上尉。
陈岩点点头:"该放手了。十年了,我已经尽力了。"
"如果是因为提干的事,其实......"魏连长欲言又止。
"不只是因为这个。"陈岩苦笑道,"奶奶年纪大了,家里需要有人照顾。而且,我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三十岁了,总不能一直当个老兵油子。"
退伍那天,陈岩收拾好行囊,向战友们一一告别。
当他走到徐团长面前行最后一个军礼时,徐团长久久地握着他的手。
"陈岩,十年来你表现很好,部队会记住你的。"徐团长的眼神中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团长。"陈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简单地道谢。
徐团长忽然问道:"回去有什么打算?"
"可能先照顾奶奶,然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吧。"陈岩回答。
"不考虑考个警察?以你的身体素质和军事训练背景,很合适。"徐团长建议道。
陈岩摇摇头:"不了,团长。当兵十年,我累了。想过点安稳日子。"
徐团长意味深长地说:"好,那你先回去吧。也许将来我们还会再见。"
陈岩没有多想,只当是团长对他的鼓励。
02
坐上返乡的火车,他心里五味杂陈。
十年的军旅生涯,他没有荣誉地提干,也没有辉煌的战绩可言,只是做了一名普通的基层战士。
这样的结果,值得吗?
回家的火车上,车厢里挤满了人。
陈岩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发现旁边坐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正艰难地试图将一个笨重的行李箱放上行李架。
"老爷子,我来帮您。"陈岩立刻上前,三两下就将老人的行李安置好。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人慈祥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假牙,"看你这身板,是当兵的吧?"
"是啊,刚退伍。"陈岩笑着回答,顺手把老人掉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递给他。
"哪个部队的?"老人接过拐杖,随口问道。
"西藏军区。"陈岩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自己的经历。
老人眼睛一亮:"西藏?好地方啊!我年轻时也在那边待过。你在哪个连队?"
陈岩有些惊讶:"您也是军人?我在边防三团五连。"
"巧了,我年轻时也在三团待过,不过是一连。"老人笑眯眯地说,"我姓梁,你叫我梁老就行。"
"梁老好,我叫陈岩。"陈岩对老人肃然起敬。
能在西藏军区服役的都是硬汉子,眼前这位老人年轻时一定也是个好战士。
列车启动后,梁老掏出手机想要给家人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
他着急地摆弄着手机,却不得要领。
"梁老,这里信号不太好,我帮您看看。"陈岩接过手机,发现是老式的按键机,信号确实很弱。
他想起在高原巡逻时学到的一个小技巧,将手机靠近窗户的某个位置,很快就找到了信号。
"您试试现在能不能打通。"陈岩将手机递给老人。
梁老拨通电话,告诉家人自己平安地上了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陈啊,你真是个好小伙。"挂断电话后,梁老赞许地说,"这个找信号的方法,是高原部队特有的吧?"
陈岩一愣:"梁老,您也知道这个?"
"当然了,老头子我在高原待了二十年呢。"梁老笑着说,"看你这肤色,高原红这么明显,应该在那边待了不少年吧?"
"十年。"提到这个,陈岩的语气有些低落。
"十年?那不短啊。"梁老似乎察觉到了陈岩的情绪变化,"怎么不继续干了?"
"提不了干,觉得没前途。"陈岩苦笑着说,心里有些释然能跟一个陌生人倾诉。
梁老闻言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提干不是衡量军人价值的唯一标准。有些人,干得好不一定能提干;有些人,提了干也不一定干得好。"
这番话让陈岩心中一震,感觉和徐团长当年对他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梁老,您退休前是做什么的?"陈岩好奇地问。
梁老笑而不答:"一个小小的后勤工作者罢了。对了,你退伍后有什么打算?"
陈岩摇摇头:"还没想好。可能先在家照顾奶奶,然后找个稳定工作吧。"
"年轻人就应该有点闯劲儿。"梁老语重心长地说,"别把路走窄了。机会,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接下来的旅程中,两人聊得很投机。
梁老给陈岩讲述了许多自己年轻时在部队的经历,有惊险的,有感人的,也有滑稽的。
陈岩发现,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见识非常广博,谈吐不凡,对军事和国际形势都有独到的见解。
到站后,陈岩主动帮助梁老拿行李,送他出站,直到梁老的家人来接他。
"陈岩,记住,真正的军人精神不是靠军衔来衡量的。"临别时,梁老握着陈岩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03
回到家乡后,陈岩的生活平淡无奇。
一开始,他专心照顾奶奶,每天买菜做饭,陪老人聊天,带她去医院检查。
随着奶奶的健康状况稳定下来,陈岩开始寻找工作。
凭借退伍军人的身份和过硬的体魄,他很快在县城找到了一份保安队长的工作,负责一个小区的安全管理。
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但陈岩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父母开始催他结婚,介绍了不少对象,但没有一个入眼的。
陈岩应付着,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晚上回到出租屋,他经常一个人喝酒,看着墙上挂着的那身军装发呆。
就这样过了两年,陈岩在县城的生活按部就班,波澜不惊。
直到那天,那个改变他命运的电话打来。
"陈岩,我是你的团长,徐锋。"电话那头的声音让陈岩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团长好!"他下意识地回答,仿佛又回到了军营。
"有个任务,需要你来完成。"徐团长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
陈岩一愣:"我?我已经退伍了啊。"
"正因为你退伍了,才需要你来做这个任务。"徐团长顿了顿,"还记得你退伍回家时,火车上遇到的那位老人吗?"
陈岩的心猛地一跳。
那位老人?徐团长怎么会知道?难道......
"记得。那位姓梁的老人,我帮他放行李,还帮他解决了手机信号的问题。"陈岩回忆道,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就是他。"徐团长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梁老身份可不简单呐,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