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第一章
“我的生命值还能撑多久?”
脑子里系统的声音冰冷平板,机械地回答她:“十日。宿主,和谢今鹤好好告别吧。”
和谢今鹤告别?
沈锦朝往窗外看了一眼。
今日的王府张灯结彩,红妆点缀,谢今鹤穿了一身红袍,正笑容温柔地扶着新进门的侧妃下轿。
沈锦朝不由得想起自己跟谢今鹤成婚的时候。
攻略十年,他们终于修成正果。边疆却突发战事,谢今鹤临危受命奔赴疆场,沈锦朝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起跟去。
刀剑无眼,沈锦朝已经记不清自己替谢今鹤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
每一次倒在血泊里,谢今鹤都会红着眼眶,颤抖着说:“锦朝,你再撑一下好不好?我还没来得及将十里红妆补给你。”
每一次,沈锦朝都靠着系统赠送的生命值奇迹般活了下来。她骗谢今鹤说:“我是苍梧山神女,生来就不死不灭。”
“可是,你会疼。”谢今鹤死死抱着她,指腹划过她身上的伤疤,向来凌厉冷淡的眼眸中满是痛苦,“我不想你疼。”
沈锦朝想,疼一些是值得的,生命值越来越低也是值得的。
战火平息后,谢今鹤确实给了沈锦朝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那时候人人都说,这是大胤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婚事,王爷爱他的王妃爱得死去活来。
可不过两年光阴,谢今鹤就带回来一个柔弱的女子。
“锦朝,你救救瑶瑶好吗?”谢今鹤第一次开口求她,“只要一点血就够了,她就能活下来。”
“宋老将军临终前让我照顾她,我不能让她死!”
沈锦朝沉默了许久,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染红了他们定情的玉佩,苍梧神女的血救回了宋瑶瑶的命。
沈锦朝的生命值,又少了一大半。
谢今鹤仍不知足,瞒着她将宋瑶瑶娶为侧妃。
大婚当天,她这个王妃才得知消息。
回忆收拢的时候,婚仪已经到了尾声,站在一边的侍女忿忿不平:“王爷也太过分了,侧妃进府难道不需要经过您的同意吗?难道不该来给您敬茶吗?一点礼数都没有!”
沈锦朝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良久,轻声说:“跟喜欢的人,无须讲礼数。”
侍女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叩响。
本该在洞房花烛的谢今鹤站在门口,肩头落满雪花,满身冷梅香扑面而来。
沈锦朝坐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却快步走进来揽住沈锦朝的腰,语气微凉:“朝朝,瞒着你让瑶瑶做侧妃是无可奈何之举,不要和我闹脾气。”
将宋瑶瑶接到身边是无可奈何。
用她的血救宋瑶瑶是无可奈何。
娶宋瑶瑶,也是无可奈何。
沈锦朝从来不知道,大胤最有权有势的异姓王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她的睫毛颤动,声音温和:“我不怪你。”
已经快死的人,哪有心情计较那么多呢?
谢今鹤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朝朝最为善解人意。”
“算算日子,瑶瑶的病又要发作了,你再给她些血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沈锦朝浑身一僵,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今鹤被她的目光灼了一下,偏过头,声音变低:“反正你不死不灭,一些心头血罢了,也没什么不是吗?”
沈锦朝一阵恍惚。
记忆里,那个会抱着她说怕她疼的少年主将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好。”沈锦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十日之后,你来取血。”
第二章
次日,宋瑶瑶进门请安。
她笑盈盈地弯腰行礼,露出雪白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吻痕:“见过王妃。”
沈锦朝的瞳孔骤然一缩,想起数年前,她和谢今鹤洞房那一晚。
没有下人服侍,没有满堂宾客,谢今鹤在营帐里吻过她的锁骨,声音颤抖地承诺:“朝朝,我向天起誓,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人。”
她从没想过,承诺原来能那么轻。
沈锦朝喉咙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的侍女阿玉脸上满是心疼和过愤懑,忍不住上前半步:“宋侧妃,你当给王妃敬茶。”
宋瑶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恭敬地应下,伸手捧起茶递到沈锦朝面前。
沈锦朝刚打算接,宋瑶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便泼到了她的腿上!
她“嘶”了一声,面露痛色:“你做什么?”
宋瑶瑶得意地笑了笑,拉长声音道:“真是对不住,都怪王爷昨夜太胡闹了,闹得我手上没什么力气。”
“王妃娘娘大度,不会怪我的吧?”
侍女先于沈锦朝开口:“你明明是故意的!不敬主母,宋侧妃是要造反吗?”
宋瑶瑶一挑眉,她身边的嬷嬷便上前,一巴掌甩在侍女脸上!
侍女陪了沈锦朝整整十年,是她在这世界里,除了谢今鹤之外最亲密的人。
沈锦朝起身抓住嬷嬷的手,声音骤然转冷:“你想死?”
“老身可是皇后娘娘赐下的,王妃可不要随意动手动脚。”嬷嬷冷哼一声,“王爷怕王妃为难侧妃,特意求了皇后娘娘,娘娘这才派我来,”
“本以为是娘娘多虑了,没想到王妃真是如此心胸狭隘、恶毒善妒之人!”
沈锦朝愣住了。
皇后是谢今鹤的养母,极难相处,平日没少为难她。
她隔三岔五就被叫进宫学规矩,因无后被百般为难,不是在烈日下站着就是在佛堂里抄书。
谢今鹤总会闯进坤宁宫中,跪在皇后面前为她求情。
皇后若继续为难,他还会陪着沈锦朝受罚。
他说:“我不能违逆母后,但我要保护我的朝朝。”
沈锦朝被感动得落泪,想着受些为难也没什么。
直到这一刻,过往的美好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原来,那个倨傲刻薄的皇后也会护着自己的儿媳。
原来,谢今鹤能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何事吵闹?”
谢今鹤在这时走进来,皂角靴踩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宋瑶瑶立刻挤出眼泪,哭着扑过去:“王爷!我不过是没拿稳茶盏,王妃身边的侍女就要对我动手!”
“若父亲还在,知道我这么受欺负,一定会为我出气的……”
谢今鹤拧起眉,看向沈锦朝的眼中多了些不满,声音有些冷凝:“朝朝,你不解释吗?”
解释?
沈锦朝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
她看了谢今鹤良久,声音前所未有地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故意为难她,与旁人无关。”
“你……”谢今鹤脸上闪过怒意,扬起了手掌,却又顿住,声音里满是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曾经的朝朝,最是温柔善良,现在居然为难功臣遗孤?”
沈锦朝偏头,眼眶发红。
她从没有变,是谢今鹤的心变了。
良久,谢今鹤冷静下来,拉着宋瑶瑶走出门。
到门口时,他回头,冷声道:“王妃病了,最近就不要出门,好好休息吧。”
沈锦朝深呼吸平复心绪,垂眸看了一眼腿上的伤口。
烫伤红肿可怖,没有像往常一般迅速痊愈。
可谢今鹤不曾察觉半分。
第三章
入夜时,风拂过厅堂。
门外传来响动,沈锦朝却躺在榻上,没有动。
谢今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在沈锦朝床边,试探性地问:“朝朝,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歇息了?”
沈锦朝蜷了蜷手指,淡淡道:“王爷不是说我病了吗,病了自然要早些休息。”
“怎么突然叫我王爷?”谢今鹤浑身一僵,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腰肢,“你是不是生气了?”
“今日我是急了些,没有怪你的意思。”他软着声音,“母后专门派了嬷嬷来看顾瑶瑶,我也是嬷嬷回去乱说话,母后又来为难你。”
谎话倒是编得好听,那嬷嬷不是他求来的吗?
沈锦朝心脏钝痛,声音也有些干涩:“好。既然如此,就不要让她来请安了。”
“你能理解就好。今日都是那老东西挑拨,瑶瑶素来是敬重你的。”谢今鹤以为她不在意,表情缓和,轻轻地吻上她的脖颈,“你会救她的,对吧?”
原来,是怕她不交出自己的血啊。
沈锦朝胸腔起伏,忍不住往后缩:“你放心。大婚第二日,王爷还是去陪宋侧妃吧,别寒了她的心。”
他的动作顿住,沉默在屋内弥漫开。
许是想起宋瑶瑶的脾气,他直起身,语气无奈:“瑶瑶是任性了些,我去看看她,改日再来陪你。”
谢今鹤推门出去,沈锦朝只觉胸口剧痛。
她拿起帕子死死捂住嘴,等手松开,便看到了帕子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宿主的身体会逐渐崩坏,这是正常现象。”
她竟要看着自己寸寸腐烂。
沈锦朝自嘲地笑了笑。
病中的夜晚总是难熬,她不知不觉间在榻上坐了整夜。
侍女为她端来茶,她却微微皱眉:“怎么是你?阿玉呢?”
那陌生的侍女眼神躲闪:“阿玉姐姐病了……”
“胡言乱语!她若是病了,自会告诉我!”沈锦朝难得如此疾言厉色,把侍女吓了一跳。
她嗫喏着不敢说,发抖的模样让沈锦朝的眉心跳了跳。
沈锦朝立刻起身,朝着宋瑶瑶的院子走去。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女子的哀求痛哭。
她的阿玉跪在屋子中央,清丽的脸庞上多了几道丑陋的划痕,往日充满活力的眼眸里满是惊恐的泪水。
“一个贱婢,也敢对我口出狂言?”宋瑶瑶冷哼一声,“你信不信,就算我将你卖进窑子里,你家王妃也不能拿我怎样?”
阿玉害怕得发抖,却仍倔强地道:“你不配提王妃!”
宋瑶瑶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不配?呵,她算什么东西,很快就会卷铺盖滚出王府!”
“在这之前,我先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贱人。来人,把她丢到城东乞丐窝里去。”
沈锦朝脑中空白了一瞬,不受控制地闯进去,狠狠地推了宋瑶瑶一把。
“瑶瑶!”谢今鹤恰好赶到,慌乱地冲过来接住,“沈锦朝!你在干什么!”
相濡以沫数载,这是他第一次对沈锦朝动怒。
沈锦朝怒极反笑,后退两步,看着谢今鹤:“王爷不是看到了吗?”
“你知道瑶瑶身子不好,这是要害死她吗?”谢今鹤拔高了声音,“你怎么能这么……”
“这么恶毒,对吗?你也觉得我恶毒,是吗?”沈锦朝打断了他,他这才清醒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嘴唇翕动。
“不用说了。”沈锦朝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声音轻下来,“我们和离吧。”
第四章
谢今鹤怔愣,随即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朝朝,你怎么能用这事威胁我?”
“现在道歉,我就当没有听到过!”
沈锦朝一边默默地算着自己剩下的寿命还够和阿玉去看多少风景,一边低声说:“不是威胁。王爷说过,喜欢是一生一世对一个人的事。你喜欢宋瑶瑶,就该只喜欢她。”
“胡说什么?我自然只喜欢你!”谢今鹤脱口而出,没发现怀里的宋瑶瑶脸色变得难看。
沈锦朝不愿意再纠缠,扶着阿玉回了屋。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闷头开始收拾东西。
谢今鹤所赠的书信、珠钗,都被她挑出来放好。只有那些陪着她浴血疆场的长剑弓弩,被她仔细收好。
门被粗暴地推开,她头也没回:“告诉你家王爷,血我会留给宋瑶瑶,王府的东西我也不会带走。我只要阿玉陪着我……”
“皇后娘娘有旨,宣王妃进宫。”
嬷嬷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沈锦朝的动作顿住。
她回头,看到谢今鹤站在嬷嬷身边,抿着唇,脸上寒霜笼罩。
沈锦朝呆滞片刻,忽然嘲讽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睛便发红:“王爷搬出皇后娘娘,是压着我给宋瑶瑶道歉?”
他明明清楚,皇后厌恶她,她每次进宫都要受一番折磨!
谢今鹤眼神闪烁了一下,开口有些慌张:“我没这么想。也可以不道歉,只要你不提和离,之后不再为难瑶瑶,我就和你一起进宫。有我在,母后不会为难你的……”
沈锦朝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满是空寂。
她一言未发地跟着嬷嬷走了,没有再看谢今鹤一眼。
一到坤宁宫,她便被压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本宫知道,你是苍梧神女,身份不凡。但就算是神仙,嫁入皇家,也该遵三从四德。”
皇后坐在堂上,长长的护甲拂过香炉,“如此善妒,怎么配做今鹤的王妃?”
沈锦朝面无表情地磕了一个头:“我已提出和离,是王爷不同意。”
“放肆!”皇后的脸色一冷,“皇家没有和离,只有续弦!”
沈锦朝突然觉得无趣。
谢今鹤要偏袒宋瑶瑶,却不愿意放她走。
皇后厌恶她,却不愿丢了皇家颜面。
她的人生只剩寥寥几日,还不能自己支配吗?
“你看看你自己,不会侍奉夫君,更不会孝敬长辈,哪里比得上瑶瑶?难怪今鹤要瑶瑶退了自小定的婚,非要娶瑶瑶。”
见她沉默,皇后嘲讽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不能笼络夫君,还是只不下蛋的鸡。”
“今日就给本宫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她拂袖离开,只留沈锦朝独自留在宫殿中,脊背挺得笔直。
皇后特意命人撤走了暖炉,殿内冷得厉害。
往日的沈锦朝自是不在意的,现在的她却觉得寒意沁入骨髓,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前发黑,直直往前倒去。
晕倒前,她似乎听见了宫女惊慌的叫喊:“王妃娘娘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第五章
沈锦朝觉得自己被浸入了冰冷的湖水。
身上忽冷忽热,呼吸越来越苦难。
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可怕。
死亡的忧惧中,她听见了皇后的声音:“不是让你给她下绝育药吗?怎么还会怀上?”
“说什么苍梧神女不死不灭,其实就是个怪物!生下的孩子也会是小怪物!本宫绝不允许!”
另一道声音有些沉冷:“我下了……可能是她的体质不同。”
“左右这孩子也没了,母后就别为难她了。”
沈锦朝认得这声音。
这是属于谢今鹤的。
过往的无数倏然浮现在沈锦朝眼前。
京城夫人们明里暗里嘲讽她:“非学男子上战场,这下好了吧,没有孩子,王爷迟早不要她。”
皇后的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生不出子嗣还不许今鹤纳妾,你这个神女还真是冰清玉洁!”
谢今鹤怜惜地吻过她的眼角,承诺:“没有孩子也无妨。没有孩子,我们也会幸福的。”
原来……原来真相是这样……
沈锦朝猛然睁眼,望入一双深邃的眼眸。
谢今鹤眼睛一亮,死死地抱住了她,声音发抖:“没事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我的孩子没了,是吗?”沈锦朝问。
谢今鹤脸上浮现痛苦,一遍一遍道:“我们……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先养好身子,好不好?”
“可我还要给你的瑶瑶取血呢。短时间,身子应该养不好了。”
“没事……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总能养好的。”
沈锦朝勾唇,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我告诉你,这次取了血,我们就没有以后了呢?”
谢今鹤愣了愣,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许说这种话!先前那么多次都没事,这次怎么会有?”
“朝朝乖,跟我回王府,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锦朝的视线越过她,穿过殿门,落在外头廊间的雀笼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她的灵魂像被抽空了一块。
她颤抖着说:“王爷不后悔就好。”
谢今鹤觉得不对劲,看了她半晌,只能把她的异常归结为难过。
他揽着沈锦朝回了王府,沈锦朝也安安静静的,再也不提和离的事。
回了房,她坐在书案边,认认真真地写了放奴书,收拾出一包裹珠宝。
“快把阿玉叫来。”她的声音居然有几分轻快,“我有东西送给她。”
屋里的侍女死死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锦朝的心“咯噔”了一下,却还是柔声问:“怎么不说话?”
“王、王妃……”一个年纪小的侍女被推出来,硬着头皮说,“您现在赶去,或许还能见阿玉姐姐一面……”
沈锦朝的手一抖。
“砰”地一声,手中的包裹落地,珠钗玉石落了满地。
第六章
她没赶上。
她闯进宋瑶瑶的院子时,阿玉已经被放干了血。
这个素日活泼明媚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地上,漆黑的瞳孔里映照出湛蓝的天空。
沈锦朝呆呆地看着她。
“朝朝,你怎么来了?”谢今鹤从里屋走出,衣裳尚且有些凌乱。
他连忙走到沈锦朝身边,心疼地挡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来人,把尸首扔出去。”
“不许动她!”沈锦朝红着眼睛怒吼,疯了一般推开谢今鹤,扑到阿玉身上护住她,“宋瑶瑶呢?让她滚出来!”
“瑶瑶也不是故意的,是这奴婢目无尊卑,言辞犯上,瑶瑶只是随意一罚……”谢今鹤叹了一口气,“我替瑶瑶道歉,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锦朝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成婚时,沈锦朝便对他说:“我这辈子少有挂碍,除了阿玉。她算是我的家人,可惜我怎么说,她都不愿意脱离奴籍。”
“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谢今鹤温声道,“等她有了心上人,我送她风光大嫁。”
可现在……
沈锦朝脸色惨白:“这可是一条命,道歉便够了?”
谢今鹤沉默着蹲下身,将她揽进怀里:“乖,只是一个奴婢而已,犯不着动怒。”
沈锦朝的眼泪倏然流下来,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谢今鹤身上。
谢今鹤闷哼一声,侍卫便想冲上来拉开她。
“无妨。”谢今鹤抬手拦住他们,“朝朝心中有气,对我出就是。”
沈锦朝的动作僵住了。
她挣开谢今鹤的怀抱,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救宋瑶瑶了。”
“她是害死阿玉的凶手。她不配得救。”
“沈锦朝!”谢今鹤这才变了脸色,声音带上怒意,“你要为了一个下人对瑶瑶见死不救?”
见沈锦朝没有任何反应,似是打定了主意,谢今鹤心中一慌。
“是我太宠你了。”他冷下脸,对侍卫说,“把王妃送回去,好好看管。”
“不必,我自己会走。”沈锦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俯身抱起阿玉的尸体。
她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抱着一个人走得更是艰难。
但是她的步伐缓慢又坚定,似乎永远都不会回头。
沈锦朝将阿玉的尸体带回了屋,放在床上。
她怔怔地看着阿玉,呢喃道:“我错了。阿玉,我错了……”
晚风拂过,暴雨骤落。
之后几日,她就这么守在阿玉身边,不肯吃喝。
或许是怕她死了,宋瑶瑶敲开了她的门,有些嫌恶地看着床上开始腐烂的尸体:“王妃,这样任性,只会让王爷更厌恶您。”
沈锦朝宛如一尊精致的雕像,没有回应。
“你装什么?”宋瑶瑶眉头一拧,“实话告诉你,我怀了王爷的子嗣。再不愿意,你也得用你的血救我!”
沈锦朝的眉心动了动。
她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宋瑶瑶的肚子,语调轻柔:“才进门几日,便诊出身孕了?”
“进门是没几日,但与王爷在一起,却是许久了。”宋瑶瑶捂着嘴笑起来,“王妃娘娘,你可真可怜。到头来,只有你家小侍女护着你。”
“哦,对不起,我忘了这贱婢已经死了。”她走近,俯下身,语调拉长,“我吩咐的时候,还特意说了,要慢慢放干她的血,不能一下子要了她的命呢。”
沈锦朝攥紧了拳头,还未抬手,宋瑶瑶便痛呼一声,往后一倒。
她泪眼朦胧地道:“我只是想来和您道歉,您为何要推我?”
“我知道您刚没了孩子,但也不能害我的孩子啊!”
第七章
门被推开,迟来的巴掌终于落在了沈锦朝脸上。
沈锦朝捂着脸,偏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
谢今鹤也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朝朝……”
“滚出去。”沈锦朝的声音很冷。
见谢今鹤没有动,她突然拂开了茶盏,拿起碎瓷片抵着自己的咽喉:“我让你们滚出去!”
谢今鹤呼吸急促起来,赶忙安抚:“好,我出去,你冷静一些!”
沈锦朝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死死地盯着两人,直到他们慢慢退出房间。
她手上的力道一松,瓷片落地,沾着些许猩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脚步踉跄地后退,直到撞到柱子上。
沈锦朝半生都随谢今鹤征战疆场,无数次命垂一线,身负重伤,也都咬牙忍了下来。
但这一刻,她捂着脸,放声痛哭。
翌日,侍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我不吃东西。”跪坐在地上的沈锦朝轻声说。
身后传来的却不是侍女的劝告声。
穿着甲胄的男人走进来,红着眼眶问:“朝朝,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沈锦朝的脊背一颤,回过头,和沈淮州对视。
这是谢今鹤的下属,也是和她一起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好友。
在他身后,站着的都是满脸担忧的故人。
沈锦朝恍惚回神,久违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拽着沈淮州的袖子,像个无助的孩子:“谢今鹤喜欢上别人了……他放任宋瑶瑶害死了阿玉……”
“我知道。”沈淮州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放心,我们都在,没人能欺负你了。”
其他人也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人死不能复生,朝朝你看开些。”
“王爷肯定还是爱你的,不然不会特地让我们从边疆回来。”
“你吃些东西吧,要是真饿坏了,我们会心疼的。”
在他们的包围下,沈锦朝难得打起了精神,喝了些粥。
在信任的人面前,困倦一下子涌上来,她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还死死拉着沈淮州的袖子。
可等她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没了人。
恐慌和痛苦又涌了上来,沈锦朝披上衣服,没惊动任何人,赤着足往外走。
她本来是想去找沈淮州他们,却在半路听见了谢今鹤的声音。
“多亏你们。要是朝朝真的寻死,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锦朝眉心一跳,侧身躲到墙后,只探出一个头。
她看见沈淮州站在谢今鹤身边,喝下杯中的辛辣酒水:“这算什么。宋老将军是我们的恩师,瑶瑶现在又做了你的侧妃,我们自然会尽力救她。”
“朝朝也真是的,从前不是最善良大度了吗?竟闹成这样。”
“是我对不住她。”谢今鹤沉默了片刻,“但我不能放着瑶瑶不管。”
“也罢,等瑶瑶的病好了,我便好好和朝朝道歉。”
沈锦朝脑中霎时空白,摇着头往后退,踩到了石子。
“谁?!”沈淮州长年军旅,听力敏锐,立刻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看清月色下那张脸,他的神情一下子变了:“朝朝?你听我解释……”
第八章
“别过来。”
沈锦朝只觉得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沈淮州,宋老将军对你有恩,我就没有吗?”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她也曾无数次冒着生命威胁救他。
沈淮州哑然片刻,又道:“没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让你取些血救瑶瑶,反正你又不会死……”
谁说她不会呢?
沈锦朝突然笑起来,笑得悲凉,让谢今鹤心慌。
他上前半步,训斥沈淮州:“好了,别说了。朝朝,你先回去休息,过段日子,我会跟你解释的。”
说完,侍女立刻围上来,连哄带劝地把她带回了屋。
之后的日子,她都被锁在屋内,由侍女按时送上餐食。
她若不吃,谢今鹤便威胁她要毁了阿玉的尸体。
沈锦朝只能麻木地进食,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她多想告诉谢今鹤,自己吃了也没用。时间到了,生命值归零,她终归是要死的。
但是看着谢今鹤为宋瑶瑶着急的神色,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转眼间,到了最后一日。
谢今鹤带着大夫走进来,不放心地叮嘱:“王妃身子不好,还怕疼,取血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让她难受。”
大夫犹豫地看看她,又看看脸色苍白的沈锦朝:“王爷,若是身子不好,最好不要取血吧?”
“你懂什么?”谢今鹤冷冷地看他一眼,“别废话了,快些动手。”
大夫满脸为难,一边道着“得罪了”,一边划开沈锦朝的手腕。
沈锦朝的脸色愈发苍白,连唇上血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往日抽血的时候,伤口瞬间便会愈合,她也不会如此虚弱。
可这一次……
她没有生命值了。
谢今鹤看着她这模样,也愣了愣:“怎么回事?这次伤口为何没有愈合?”
沈锦朝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谢今鹤刚想继续追问,小厮的声音便从外头传来:“王爷,宋侧妃的病好像发作了,哭着要您过去呢!”
谢今鹤脸上浮现出担忧,也忘了继续问,带着盛了血的碗便往外走。
沈锦朝瘫软在床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坐在她身边,哇哇大哭:“娘亲,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热泪从眼眶滚落,她颤声说:“不是我不要你,是你的父亲不要我们了……”
孩子抽噎着,带着哭腔道:“那娘亲带我走,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好,好……”
沈锦朝急切地伸出手,却摸了个空。
原来,只是垂死前的幻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今鹤和大夫去而复返。
沈锦朝的声音很虚弱:“怎么了,血不够用?”
“瑶瑶的心疾特殊,恐会传给孩子。她说不如取些心头血,把腹中婴孩的病也一并治了。”
谢今鹤简短地解释着,示意大夫动手。
大夫哆哆嗦嗦半天,跪了下来:“王爷,别为难我了!王妃会死的!我担不起啊!”
“废物!”
谢今鹤烦躁地踹了他一脚,提步走进,拿起刀在烛火上烤过。
对上沈锦朝那双黯淡的眼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瑶瑶的孩子日后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为了孩子,你忍一忍,很快的。”
说着,冰冷的刀锋插进她的胸口。
她浑身一抖,没有叫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
谢今鹤拿着碗接满,又柔声道:“拔出来会有些疼。但没关系,你的伤口会自动愈合的。”
话音落地,刀子又被猛地拔出来。
鲜血溅出,见惯了生死的大夫都不忍地把脸别了过去。
谢今鹤却匆匆地往外奔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沈锦朝仰着脸,恰好看见挂在床头的双蝶结。
那是一年前的今日,谢今鹤所赠。
这位异姓王戎马半生,却愿意为了她讨教绣娘,笨拙地编织,只求“比翼双飞”的好兆头,曾让她无比感动。
沈锦朝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第九章
宋瑶瑶的屋内,珠帘晃动。
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苦着脸喝掉血,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你受苦了。”谢今鹤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你放心,从此以后,你的病便彻底好了。”
“我们的孩子也会很健康的。”
“王爷,谢谢您。”宋瑶瑶擦掉唇边的血迹时眼中满是厌恶,一抬头却又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遇到你,是瑶瑶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谢今鹤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为她掖了掖被子:“你好生休息,我得去看看朝朝。”
“非去不可吗?今天就不能陪陪我吗?”宋瑶瑶放软了声音,让谢今鹤顿住了步伐。
半晌后,他轻轻推开宋瑶瑶:“不行,今日是朝朝的生辰,我答应过她,每一年都要陪她一起过的。”
“她肯定已经生气了,我哄好她,她才不会为难你。”
宋瑶瑶眯了眯眼,突然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
谢今鹤眸光一暗,喉结上下滚动。
“王爷,先前顾着我的病,你一直都没有尽心。”她柔弱无骨的身子缠上来,香气萦绕身周,“今日,您就不想试试吗?”
“你还怀着孕……”
“大夫说了,可以的。”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沈锦朝还没等到死亡。
疼痛已经让她麻木了,她脑中系统冰冷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同情:“宿主,你还有半炷香。”
“我……咳咳……我有一个心愿……”沈锦朝咳嗽着,血沫从唇角溢出来,“我想死在谢今鹤面前。”
死寂在屋内弥漫。
就在沈锦朝以为系统不会帮自己时,她的身子突然能动弹了。
“谢谢你。”她低声说了一句,扶着墙坐起来,一步步往外走。
走到宋瑶瑶的院子前时,地上已经蜿蜒开可怖的血迹。
透过窗纸,她看见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王爷……你说,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王妃?”
女子娇柔的喘息声混着娇嗔,让人欲罢不能。
谢今鹤没有回答,她便委屈地道:“我就知道,王爷只喜欢王妃。那你找她去啊,不要找我……”
“行了,别闹了。”
谢今鹤素来冷清的声音多了几分急躁,“朝朝虽好,却没有你这般风情万种……”
沈锦朝的身子发软,跪倒在门前,捂着胸口,不停地发抖。
屋内两人闹得正欢,双双忽略了外头的动静。
“谢今鹤……”
沈锦朝伸出手,血从手腕上的伤口里流出,流到胳膊上,流到手指上,最后滴落在门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
天空中忽然劈下一道惊雷,照亮四合,惊扰了鸦雀。
连带着她的声音也被盖住。
疲倦地闭上眼前,沈锦朝呢喃着道:“谢今鹤,惟愿来生,不,惟愿往后生生世世,再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