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 年秋,永定河平原上,高粱穗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本应是农人们挥镰收割、享受丰收喜悦的时节。然而,北平沦陷后的第二个月,日军第20 师团像一股残暴的恶流,沿着永定河南下,无情地踏碎了华北平原最后的安宁。瓦屋辛庄,这座有着二百余年历史的村落,青砖门楼上“耕读传家”的匾额还崭新如初,村西三义庙往日晨钟暮鼓,一片祥和,却再也等不到和平的曙光。
9 月15 日清晨,五十三军骑兵旅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这支从永定河防线败退的部队,在村南打谷场短暂停歇。骑兵们用搪瓷缸舀起井水解渴,丝毫没有察觉到东北天际逐渐密集的黑点——六架九三式重爆击机正贴着云层,如恶鹰般扑来。随着第一枚50 公斤炸弹在潘家祠堂轰然炸开,瓦屋辛庄历经百年的基业,瞬间在滚滚硝烟中化为废墟。逃难的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拼命涌向村外,53 军残部趁着混乱向南撤离,只留下遍地弹坑和残垣断壁。
次日破晓,日军第六联队的先头小队悄悄摸进村东。晨雾中,村保卫队长王金栋误把日军土黄色军服认作国军,整理好衣冠准备迎接,却没料到寒光一闪——指挥刀落下,他腰间的勃朗宁手枪甚至还没来得及打开保险,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教书先生朱奇魁的眼镜片在青石板上碎裂,染血的《论语》残页,随着风飘进了一滩血泊。这一幕被躲在夹墙后的唐老头看得清清楚楚,老人紧紧捂住孙儿的嘴,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
一场血腥的灾难就此拉开帷幕。日军以三义庙为中心,构建环形工事,轻重机枪架设在钟楼的制高点。柴田大队长在地图上画出三道红圈:第一圈清查反抗人员,第二圈甄别年轻力壮者,第三圈焚烧粮仓。当太阳越过槐树树梢,三十余把刺刀已将所有出村通道严密封锁。村北苇塘里,陈小恋把四岁幼子藏进腐草堆,自己却被五个日军拖回晒场。孕妇凄厉的惨叫,惊飞了塘中的白鹭,未出生的胎儿在尘土中微微颤动。
死亡以各种残酷的形式,在街巷中蔓延。潘家宅院里,七具尸体呈放射状倒下,血水顺着泄水孔蜿蜒流淌;史宗堂家的地窖中,二十余名妇女被刺刀逼成一堵人墙,十七岁的冯保陆抱着女儿跳进粪坑,蛆虫爬满她咬破的嘴唇;高家祖孙三代跪在打谷场,九二式重机枪的扫射,将他们的身体撕成碎片,粘稠的血浆在烈日下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最残忍的屠杀发生在村西谷仓,日军将十五名年轻男子倒吊在梁上,用通条贯穿耳骨,看着他们在剧痛中失禁、抽搐,发出阵阵兽性的狂笑。
夜幕降临,杀戮变得更加隐秘。柴田大队指挥部设在三义庙偏殿,发报机的滴滴声中,参谋官正在撰写战报:“扫荡瓦屋辛庄一带可疑据点,消灭抵抗人员128 人。”供桌上的关帝像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烛火摇曳,映照着墙角五具无头尸体——那是白天从邻村抓来的私塾师生。与此同时,三十余名日军挨家挨户进行“清查”,刺刀挑开每口米缸,军靴踏碎每张炕席,把躲藏的老弱妇孺像赶猪一样驱往村南壕沟。
17 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最后的处决在打谷场进行。五十三名幸存者被反绑着跪在地上,柴田亲自挥起军刀“试斩”。第一个受刑的是私盐贩子张才,刀锋切入颈椎的瞬间,他脖颈喷出的血柱,竟将三米外的军旗染红。轮到村塾先生李长生时,这个一生握笔的读书人,突然挺直脊背,用日语清晰地说出“恶行”二字,柴田瞳孔瞬间收缩,军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头颅飞落,脑浆四溅。
屠杀结束时,秋雨悄然落下,冲刷着街道上凝结的血痂。日军撤离前,实施了破坏政策,十三处火头在村中同时燃起,百年古槐在烈焰中轰然倒下,枝干间垂落的肠状物被烤得滋滋作响。躲在村外积水里的幸存者们,直到看见西南天际腾起的黑烟,才敢爬出藏身之处。陈焕章的妻子从井中打捞起乐天的尸体时,孩子的指缝间还紧紧攥着半块槐花糕。
这场浩劫在县志中,只留下冰冷的数字:死亡116 人,失踪8 人,被掠牲畜247 头。
主要参考资料:
1.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日本帝国 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华北历次大惨案》,中华书局出版社1995年版。
2.政协河北省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河北文史资料选辑》第12辑,河 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3.王辅著:《日军侵华战争(1931-1945)》第1卷,辽宁人民出版社1990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