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紧张的气氛笼罩在毛人凤的办公室。他手中握着一份列出了四百多人的死亡名单,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卢汉,等待着他的决断。面对这份沉重的文件,卢汉心中掀起了波澜,他最终以“证据不足”回应了对方的要求,不愿在无辜者的生命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毛人凤却不甘示弱,嘴角微微一扬,忽然提出一个令人惊愕的折衷方案:“那我们就杀一半,留一半你看如何?”
1949年,国共内战的硝烟弥漫着整个中国,山雨欲来风满楼,各方势力都在这最后的决战关头进行着紧张的博弈,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权谋算计,更是加剧了局势的动荡。
在这样的背景下,云南省主席卢汉,这位手握重兵的地方实力派,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很少有人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暗战,正在云南悄然展开,史称“九九整肃”。
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卢汉。他如何在蒋介石的重重压力下,巧妙周旋,最终保全数百条性命?
彼时,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蒋介石急于稳固西南地区的局势,便召集各方军政要员齐聚重庆,共商对策。
他深知自己暗中筹备起义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蒋介石的怀疑,一旦前往重庆,很可能被扣押,甚至性命不保,于是,卢汉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蒋介石的邀请。
他既派了老侍卫长俞济时去昆明催卢汉赶紧来重庆,同时又让李弥、余程万、刘伯龙等部队向昆明进发,仿佛要动用军事手段来解决问题。面对如此压力,卢汉意识到,躲避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往重庆,在刀尖上跳舞。
由张群出面迎接,似乎暗示着蒋介石暂时没有动手的意图。为了进一步试探蒋介石的态度,卢汉在与张群交谈时故意表示,自己不想再担任云南省主席,打算长居重庆。
张群赶紧表态,保证卢汉能安全回到云南,随后,卢汉与蒋介石会面,蒋介石的态度也较为温和,卢汉看准时机,提议把云南的几支保安旅扩充成两个军,把在东北失去的滇军番号恢复过来。
蒋介石爽快地答应了,但将60军的番号改为了74军,显然是对60军在长春起义一事耿耿于怀,他还答应会给军队钱和武器,还有说云南的第八军和二十六军都听卢汉指挥。
紧接着,蒋介石话锋一转,要求卢汉返回昆明后,改组云南省府,抓捕“可疑人员”。
然而,蒋介石的下一步棋,却让卢汉意识到,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他让保密局长毛人凤、西南区长徐远举等特务跟着卢汉回昆明,说是帮忙,其实是在暗中盯着。
这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在云南上演,回到昆明后,卢汉立即行动,秘密通知地下党和进步人士紧急转移,力求在抓捕行动开始前将他们送出城,蒋介石的抓捕名单上,排名第一的是民国军学泰斗杨杰。
在卢汉的帮助下,杨杰成功逃往香港,但不幸的是,他最终还是被毛人凤派出的特务暗杀。毛人凤坐镇指挥,昆明的军警宪特倾巢出动,大肆搜捕。
尽管许多人提前知道了消息,但还是有不少地下党和进步人士被抓,涉及的就有四百多人。“整肃”行动结束后,毛人凤拿着被捕人员名单来到卢汉的办公室,要求他签发处决命令。
毛人凤不断施压,甚至提出极端方案,要“杀一半留一半”,或者“至少杀一百”,甚至“先杀四十”,但卢汉却坚决不松口,坚持“没有经过军法会审,一个都不能杀”。
他知道卢汉在云南的势力根深蒂固,硬来只会适得其反,卢汉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毛人凤离开后,卢汉赶紧通知了警局和宪兵队,明确表示,没有他的具体指示,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执行枪决。
他还安排云南绥署军法处长杨振兴参与审讯,并指示他,可以给被捕人员定任何罪名,但绝不能是死罪,杨振兴的任务只有一个:拖延时间。
1949年9月18日,车水马龙的香港像往常一样喧嚣,下午四点,轩尼诗道一栋灰白破旧的楼房里响起沉闷的敲门声,女佣从门缝里探出头,狐疑地打量着门口孔武健硕的汉子,警惕地问道:先生找谁?
男人很自然地弯下腰,整个人矮了半截,满脸堆笑道:小的是替贺耀祖先生送信的,贺先生吩咐要亲手交到杨先生手中。
他被延入室内,低眉垂手,恭恭敬敬地立着。不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两鬓星星白发,双眸灼灼有神,走路一板一眼的,他接过信,顺势往藤椅上一躺,正要拆信一睹为快,说时迟那时快,送信男子身形暴长三尺,伸手入怀、拔枪射击,“砰砰”两声,一中胸口、一中脑门。
老人名叫杨杰,近代著名军事家,曾是蒋介石的头号智囊,被蒋介石倚为左右手。遗憾的是,蜜月期转瞬即逝,两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意见不合,关系出现裂痕,等到抗战胜利、国内烽烟再起,杨杰彻底寒了心,决心举起反蒋大旗,两人正式撕破脸,从渐行渐远滑落到反目成仇。
他蛰伏在云南昆明,这里是他的家乡,省主席卢汉和他过从甚密,相对其他地方更安全。国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消息传来,他精神为之一振,开始四处奔走,策动西南各路诸侯起义——这自然没有瞒过特务的耳目。
蒋介石得知后,气得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牙齿咬得咯咯响,于是将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唤来,耳提面命道:杨杰不但指使川康两省的军队叛乱,还敢把手伸向陆军大学的师生,这人留不得了,你速去处理,不得有误。
毛人凤依计而行,急电云南站站长沈醉,命令道:三天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把杨杰做掉,要做得隐秘、做得利落。
沈醉不敢怠慢,马不停蹄地将几名“暗杀专家”召到家中,关起门来头脑风暴,正说得入港,门外“噔噔噔”闯进来一个老太太,瘦小的身躯因为愤怒而风中树叶般颤抖,定定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正是沈醉的母亲罗裙女士。
原来沈醉和杨杰比邻而居,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非至亲,也是熟人,沈母猛然听到儿子要对杨先生施以毒手,惊得好似耳边打了个焦雷,怒气如火山般迸发。
沈醉慌忙飞奔到母亲身前,像一个犯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嗫嚅道:我和杨杰无冤无仇,这都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沈母余怒未消,伸出一个指头,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孩子喊杨杰一声杨伯伯,以后长大了问起来,你怎么解释?你不该滥杀无辜,大不了不做这个官。
沈醉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对特务们说:情况有变,你们先回去吧。
杨杰暂时逃过一劫,但他已经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随时可能遭受暗处的袭击。果然,卢汉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同意毛人凤坐镇昆明进行“整肃”,打前站的大特务徐远举怀揣一份黑名单,兴冲冲地赶到沈醉家中,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赫然正是杨杰。
徐远举狞笑道:我们刚下飞机,一口茶没喝。委座指示,杨杰着即逮捕,原机押回重庆。至于卢汉身边的几个人,暂时不要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沈醉大喜道:有劳老兄了,我这就带你去!——他之所以拖着不动手,母命难违只是借口,其实是怕走漏风声,激起云南各界的强烈反应,惹得卢汉勃然大怒,毛人凤保不齐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现在有徐远举冲在前面,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特务们气势汹汹地闯入杨家,却扑了一个空。原来,几乎是在徐远举下飞机的同一时刻,化名杨漱石的杨杰匆匆登机,径往香港而去。
徐远举原地蹦起三丈高,指着沈醉的面门,破口大骂道:废物!无能!不负责任!
三天后,毛人凤和周养浩、陈世杰、徐钟奇等特务大张旗鼓地抵达昆明,毛人凤肚子里憋了一股气,将沈醉叫来,声色俱厉地斥道:总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捅的篓子,你看着办吧!
那沈醉毫无羞愧之色,涎皮赖脸地仰着脖子,等到毛人凤骂得累了,才笑嘻嘻地递上一本笔记,毛人凤一愣道:这是什么?
沈醉淡淡一笑道:这是刚刚查获的杨杰养女的日记,里面有他在香港的地址!
毛人凤回嗔作喜,思索片刻,拨通了香港的电话。话筒那端是保密局第二处处长叶翔之,他正率领一支精明强悍的小分队,奉命刺杀前任“云南王”龙云,只是那龙云防范严密,一时不能得手,毛人凤吩咐道:制裁龙云一事暂缓,先集中全力除掉杨杰,然后以最快速度撤离香港。
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毛人凤兴师动众,率领保密局“全明星阵容”驾临昆明,目标当然不止一个杨杰,而是要在云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亲自坐镇指挥,以沈醉为行动组长,周养浩为审讯组长,出动宪兵、军警全面出击,短短几天就抓捕四百多人,然后求见卢汉,递上一份名单,不动声色道:这些是要枪决的犯人名单,请签字批准!
卢汉接过一看,心底凛然升起一股寒意,上面密密麻麻的,足足有两百多个名字,包括杨青田、马伯安、陈复光等知名人士,他只觉得后背冷汗湿透,脸上强作镇定,故作轻松道:毛老弟,你这个名单上很多人证据不足,太草率了,我刚当上绥靖公署主任,不宜大动干戈,要不然难以服众,反正这些人关在号子里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嘛。
毛人凤低垂着眼皮,将锋芒收敛在深处,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宁可错杀,不可使一人漏网,这是委座交代的任务。
卢汉使出一招太极推手,含糊其辞道:重大问题,还是要慎重,要是出了乱子,岂不是有负总裁的重托。
毛人凤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怏怏而退。
他自知强龙难压地头蛇,主动卖卢汉一个面子,将“重犯”人数锐减为一百二十人,谁知卢汉仍嫌太多,于是他忍痛只保留四十人,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下卢汉再无搪塞的理由。
谁知卢汉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冠冕堂皇地说:这些人盘根错节,应该一查到底,我看不宜操之过急。我已通知军法处长杨振兴会同沈醉,对这些人细细盘问,待查明真相后再作处理。
毛人凤困守昆明一个月,隔三差五去“绥靖公署”催促,卢汉祭出拖字诀,就是不松口,把个特务头子气得干瞪眼。
转眼到了11月,“代总统”李宗仁途经昆明,卢汉设宴款待,酒酣耳热之际,卢汉看似无意地说:昆明整肃,抓了几百个人,在押人员中,都是社会贤达、青年学生,无辜被捕,搞得人心惶惶的。
在座的国民党元老李根源、周宗岳等人也纷纷帮腔,李宗仁乐得做个顺手人情,大手一挥道:那就放了呗。
卢汉大喜,立即将杨振兴叫来,嘱咐道:奉代总统之命,整肃时被捕人员证据不足,一律释放。
杨振兴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是不是还照老办法处理?
卢汉勃然大怒道:笨蛋!以前是能拖一秒是一秒,现在有李代总统的尚方宝剑,还怕什么?今天就无条件全部放掉,让他毛人凤去管桂系要人吧!
毛人凤白忙活一场,心里的恨意如野草般滋长,向蒋介石打小报告说:卢汉不可靠,迟早必反。我们整肃之前,有人暗中通风报信,整肃之后,他又不肯处决要犯,我已在他身边布好眼线,建议秘密制裁此人,以第8军军长李弥取而代之,另以第26军军长余程万负责军事......
老蒋心里也直犯嘀咕,召集亲信幕僚们商议,“西南军政长官”张群断然道:卢永衡绝不会有异心,我愿以性命相保。
蒋介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摇头道:你和他关系要好,难免被他的表面功夫迷惑。
他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徐永昌、萧毅肃,问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去过昆明,觉得卢汉可靠吗?
徐永昌笑道:卢汉生活奢华,还抽大烟,他的两个儿子入了美国籍,在海外有存款,这样的人,哪里受得了共军的清规戒律,我看他绝不会倒戈。
他说的好有道理,众人情不自禁地点头,蒋介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还不是百分百放心。
他决定亲自面试卢汉。
数日后,大公子蒋经国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昆明,首先和毛人凤、徐远举、沈醉三名大特务闭门密谈,小蒋紧皱着眉头,缓缓道:总裁要来昆明,我担心卢汉效仿当年的张学良、杨虎城,公然犯上作乱。
沈醉哑然失笑道:不会,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他目前没有这个力量,我们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两天后,蒋介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无声息地登上飞机,抵达昆明上空的时候,卢汉才知道总裁大驾光临,顿时慌了手脚,匆匆赶去迎接——他就是想有所行动也来不及了。
蒋介石带着浅浅的微笑步出机舱,紧紧握住卢汉的双手,久久不肯放开。他并没有进城,只在机场吃了顿中饭便扬长而去,席间,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卢汉说:永衡,我相信你。
1949年10月,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进军大西南,连克遵义、贵阳、重庆等地,国军全线动摇,坐镇重庆的蒋介石仓惶登机,如惊弓之鸟般抵达成都,当然,无险可守的成都只是临时避风港,他早已将目光投向西康的莽莽群山,以及最后的堡垒云南省。
昆明城内,“云南绥靖公署”主任卢汉暗中紧锣密鼓地策划起义,眼见解放军势如破竹,哪里还坐得住,忙将亲信林南园唤来,悄声嘱咐道:你马上和周体仁一起去趟香港和广州,作为我的代表求见叶剑英将军,听取他对云南局势的指示。
林南园点头称是。书中暗表,周体仁是一位在外地打拼的云南籍将领,青年时便奔赴广东追随孙中山,后来顺理成章地进入中央军阵营,一路平步青云,去年底被委以北平警备司令的要职,并随傅作义在北平起义。
九月底的一天,周体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昆明,寄居在龙云小舅子龙泽汇家中——龙泽汇最落魄的时候,正是蛰伏北平的那段时光,老乡周体仁对他百般照应,他一直心怀感恩,见周体仁不请自来,不由得大喜过望。
龙泽汇心中隐隐猜到他的来意,试探地问道:老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回云南,是不是那边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