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人生总有那么一瞬间，会如同一记闷雷，把你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惊醒。对我来说，那一瞬发生在2005年夏天，发生在那座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上，发生在我高考落榜后选择放弃的时刻。
有人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人，他不是你的亲人，却会在你最迷茫的时候，抓住你的手，带你找到自己。这个人可能是严厉的师长，可能是知心的朋友，也可能是——一个会毫不犹豫踹你一脚的女同学。
01
七月的阳光像刀子一样刮在皮肤上。我戴着发黄的安全帽，穿着被汗水浸透的长袖工作服，手里攥着一袋水泥，从楼上走下来。工地上的风扇吹出的都是热风，夏日的蝉鸣把这份燥热推向极致。
"小王！"看门的赵大爷扯着嗓子喊我，"有人找！"
我放下水泥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慢吞吞地往大门口走。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门外，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拿着扇子扇着风。
"林雨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工地大门口尘土飞扬，她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白色衬衫，浅蓝色的裙子，扎着马尾辫，清爽得与这里格格不入。林雨薇，我高中的同班同学，曾经的班长，全校公认的才女。
"你可算出来了。"她皱着眉头看我，"热死了。"
赵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小王，你女朋友可真漂亮。"
"不是女朋友。"我和林雨薇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尴尬地对视一眼。
"我们是同学。"我补充道。
"出来聊聊。"林雨薇说。
我跟着她走到工地外面的一棵老槐树下。她把自行车靠在树边，从车篮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你还好吗？"她问，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挺好的，工作轻松，一个月一千多，包吃住。"我拧开水瓶，一饮而尽。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不热吗？穿这么多。"
"习惯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的工作服，"工地上不穿长袖容易被划伤。"
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高考成绩出来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当然，我知道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六月底我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一张写着"落榜"的纸条。那天我在学校广告栏前站了很久，看着那些被贴出来的高分榜单，林雨薇的名字赫然在列，考入了省重点大学。而我，比录取线差了三十分。
"恭喜你，考得这么好。"我真心实意地说。
"我不是来说这个的。"她微微皱眉，"王铁柱，你准备就这样了？在工地上干一辈子？"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等攒够了钱，我打算去学个技术，修车或者电焊什么的。这不是暂时嘛。"
"暂时？"她冷笑一声，"你知道一旦你选择了一条路，很可能就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你还会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工。"
"总比复读又落榜强。"我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再说了，我爸妈年纪大了，供我上学已经很吃力了。"
林雨薇看着我，眼神犀利得像能看穿我的心思。
"你是害怕了。"她直言不讳，"你怕再次失败，所以选择逃避。"
"你懂什么！"我突然有些生气，"你从小学到高中，什么时候考试不是年级前十？你知道我补习到半夜的滋味吗？你知道我拼尽全力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吗？"
她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对不起。"我揉了揉太阳穴，"我不该冲你发火。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请你吃饭吧。"
"不必了。"她转身走向自行车，"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有个机会，王老师给你争取了一个复读的名额，学费可以减免一半。"
我愣住了，王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对我一直很关照。
"谢谢你告诉我，但是..."
"考虑一下吧。"她打断我，"机会只有这一次。"
说完，她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空空的水瓶，脑海里全是她刚才的话。
我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赵大爷喊我回去干活。
02
我第一次见到林雨薇，是在高中入学的那天。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背着破旧的书包，穿着被洗得发白的校服，从乡下坐班车来到县城的高中报到。学校在县城的北边，我需要穿过半个县城才能到达。
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我不由得东张西望。这里的房子大多是两三层的楼房，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铺，有卖服装的，有卖电器的，还有各种小吃店。相比我们村里的泥巴路和矮平房，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就在我沿着马路边走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所房子——在一条小巷子的拐角处，一栋两层的楼房，外墙是雪白的，门口有个小花园，种着各种花草。最吸引人的是，屋顶上有两根电视天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林家的房子，"路过的一个老人看我盯着那房子出神，主动搭话，"林老师家，在县一中教书的。"
"哦，谢谢大爷。"我礼貌地回答，心想这房子的主人一定很有钱，两根天线意味着家里有两台电视机，在我们村里，能有一台14寸黑白电视的家庭都算是富裕的了。
就在这时，那房子的门开了，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女孩走了出来，背着书包，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她锁好门，转身时与我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清秀的轮廓。她对我笑了笑，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我目送她离开，心想，这女孩一定是林老师的女儿吧。
没想到，在学校报到时，我再次见到了她——她正在教室前面帮老师发放新书。更没想到的是，她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名叫林雨薇。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王老师让大家自我介绍。轮到林雨薇时，她站起来，声音清亮："大家好，我叫林雨薇，来自县城实验中学。我爸爸是这个学校的数学老师。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原来她真的是林老师的女儿。县一中的林老师是远近闻名的数学教师，据说他教的学生，每年高考都有不少考入重点大学的。
轮到我介绍时，我紧张得结结巴巴："我...我叫王铁柱，来自石桥乡中学。我...我没什么特长，就是...就是希望能在高中好好学习。"
我坐下后，感觉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在看我，有些善意的微笑，也有些若有所思的打量。林雨薇坐在我斜前方，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那笑容让我莫名其妙地心安。
开学第一周，王老师宣布要竞选班干部。"有意愿竞选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同学，写一份竞选申请，明天放学前交给我。"
回到家，我趴在破旧的书桌前，认真地写着竞选申请。我想竞选学习委员，因为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最努力的。我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写到深夜，最后看着自己的作品，总觉得不够好，但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王老师收齐了竞选申请，当场宣布了投票结果。林雨薇以全票当选班长，而我，则以微弱优势当选了副班长。
"林雨薇的竞选申请写得很好，"王老师拿着纸读道，"她不仅提出了具体的班级管理方案，还结合自己的经验，提出了很多创新性的建议。"
然后，王老师看向我，"王铁柱的申请有些粗糙，但我能看出他的真诚和努力。林雨薇，你负责带带他，教他怎么管理班级。"
"好的，老师。"林雨薇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以后请多指教，副班长。"
我有些拘谨地和她握了握手，感觉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
"周末有空吗？"她轻声问，"来我家一趟，我把以前当班长的经验分享给你。"
"好...好啊。"我点点头，心想终于有机会亲眼看看那栋漂亮房子的内部了。
周末，我按照她给的地址，来到了那栋白色的楼房前。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位和蔼的中年妇女，她有着和林雨薇相似的轮廓。
"你就是小王吧，"她笑着说，"雨薇在楼上，你上去吧，左手第一间就是她的房间。"
我走上楼梯，看到左手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林雨薇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我看到一个整洁明亮的房间。墙上贴着几张奖状，书桌上摆满了书籍，还有一台小巧的台灯。林雨薇坐在书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来了啊，"她抬头看我，"坐吧，我妈一会儿会送点心上来。"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奢侈品，只有书，很多很多的书。
"你家真漂亮。"我由衷地说。
"还好吧，"她笑了笑，"不过比起你们村里的房子，可能确实好一些。我爸妈都是老师，收入稳定，这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留下来的，我爸妈翻新了一下。"
她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我，"这是我初中当班长时记的笔记，里面有一些班级管理的心得，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每一页都写得整整齐齐，还有不少图表和示意图。
"这...这也太详细了吧。"我惊讶地说。
"管理班级是一门学问，"她认真地说，"要记录每个同学的特点，了解他们的优势和不足，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
我点点头，深感自己和她的差距。
"对了，"她突然说，"你的作文写得怎么样？"
"一般般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初中作文最多就是60分出头。"
"那你需要多读书，积累素材，"她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这些是我最喜欢的几本书，你可以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我接过那几本书，是余华、莫言等作家的作品。
"谢谢...但这些书..."
"借你看，"她打断我，"看完了还我就行。"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定期的"业务交流"。每周末，我都会去她家，她教我怎么管理班级，怎么写好作文，怎么提高各科成绩。渐渐地，我的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特别是语文，从班上的中下游爬到了前十名。
那段时间，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
03
高一下学期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王老师宣布班级要组织春游活动，地点是县城附近的青山。
"每人需要交二十元钱，包括车费、午餐和景点门票。"王老师说，"有特殊情况的同学可以来找我单独说明。"
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要带什么零食，要玩什么游戏。只有我，默默地低着头，心情复杂。
二十元钱对大多数同学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家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爸是村里的泥瓦匠，收入不稳定；我妈在家务农，种着几亩薄田。供我上高中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下课后，我走到王老师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老师，我...我可能不去春游了。"我低着头，声音很小。
"为什么？"王老师放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
"我家里...家里要种田，需要我帮忙。"我编了个借口，不敢说出真实原因。
王老师看了我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写个请假条吧。"
我如释重负地走出办公室，却在走廊上碰到了林雨薇。
"你去跟王老师说什么了？"她问。
"没什么，就是请假。"我含糊地回答。
"请什么假？"
"春游那天我不去。"
"为什么？"她追问。
"家里有事。"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雨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是因为钱的问题吗？"
我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她怎么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我强作镇定。
"王铁柱，"她直视我的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校服洗得发白，书包缝了又缝，午饭经常只吃馒头咸菜。"
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烫，羞愧和难堪交织在一起。
"这没什么丢人的，"她继续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困难。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或者同情。"我固执地说。
林雨薇看了我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我以为她会生气，会不再理我，但我错了。
春游的前一天下午放学后，我正准备回家，林雨薇拦住了我。
"跟我走，"她说，"现在，马上。"
"去哪？"我疑惑地问。
"我家。"
"干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我跟着她来到她家，她直接把我带到了她爸爸的房间。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休闲服和一双新运动鞋。
"换上，"她说，"明天穿这个去春游。"
"这...这是你爸爸的衣服？"我惊讶地问。
"嗯，我看尺寸差不多。你这么高，我们家也就我爸的衣服能穿。他不常穿这套，你放心。"
"不行，"我摇头，"我不能穿你爸爸的衣服。"
"为什么不行？"她双手叉腰，"就因为你那该死的自尊心？"
"不是自尊心的问题，是..."
"那是什么问题？"她打断我，"王铁柱，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吗？朋友就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而不是在你固执地拒绝时就离开。"
我无言以对，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妥协了。
"好吧，我借穿，"我说，"不过春游结束后我就还给你，而且一定要洗干净。"
"随便你，"她耸耸肩，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春游的费用我已经帮你交了。"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不行，这个我不能接受。"
"已经交了，你去不去？"她挑衅地看着我。
"不去，"我固执地说，"你把钱退了吧。"
"退不了，"她得意地笑，"王老师说已经交给组织春游的旅行社了，不能退。你不去的话，这钱就白费了。"
我知道她在骗我，但我拿她没办法。
"林雨薇，"我低声说，"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因为这种原因错过集体活动。春游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那一刻，我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在意我的感受，会为了让我开心而不惜撒谎、忙碌。
"谢谢。"我最终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客气，"她笑了，"明天见，别迟到。"
第二天的春游，是我高中生活中最快乐的一天。穿着林雨薇爸爸的衣服，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自卑的乡下孩子，而是和所有同学一样，是这个集体中平等的一员。
爬山的路上，林雨薇总是走在我旁边，给我讲述沿途的植物和景点。在山顶野餐时，她把自己带的零食分了我一半。下山时，她不小心扭了脚，我二话不说，背着她一直走到山脚。
那天回家的路上，微风拂面，夕阳西下，我们肩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谢谢你，"我再次说，"今天很开心。"
"不用谢，"她笑着说，"这就是朋友该做的。"
"我可能永远也报答不了你。"
"谁要你报答了？"她白了我一眼，"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不是为了让你报答。"
"但总让别人帮助，自己心里不舒服。"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王铁柱，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相互帮助的。今天我帮你，明天你也会帮助别人。帮助不是施舍，是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
我默默地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回报林雨薇的这份情谊。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着春游的点点滴滴，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满足。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友情可以如此美好，如此珍贵。
04
时光飞逝，转眼间，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已经结束，高考即将来临。
这三年里，在林雨薇的帮助下，我的成绩有了飞跃性的提高。从班级中下游爬到了前十名，特别是语文和数学，甚至超过了一些从小学成绩就不错的同学。
林雨薇依然是班级的第一名，但她从来不摆架子，总是耐心地解答我和其他同学的问题。她的梦想是考入北京的大学，学习法律，将来成为一名"为弱者代言"的律师。
高考前一周，我们班进行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考得不错，总分超过了一本线。林雨薇更是考出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
"看来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了。"她高兴地说。
"嗯，"我点点头，"三年来，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
"别这么说，"她拍拍我的肩膀，"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高考那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我和林雨薇在考场外碰了面，互相鼓励。
"加油，"她笑着说，"考完试，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庆祝。"
"好。"我点点头，心里却莫名紧张起来。
进入考场后，我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心跳加速。第一门语文，我看着试卷，突然感觉所有学过的知识都跑光了。作文题目是"选择"，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终，我勉强写完了试卷，但知道自己发挥得很差。接下来的数学、英语也是如此，我的心态完全崩溃了。
三天的高考结束后，我几乎可以断定自己考砸了。林雨薇找我去看电影，我找借口推脱了。我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
成绩公布的那天，我远远地站在学校广告栏旁，看着被贴出来的高分榜单。林雨薇的名字赫然在列，考入了省重点大学法学院。而我，比一本线差了三十分，连二本都没有上。
我默默地走开，决定不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我知道那只会是一张写着"落榜"的纸条。
回到家，我把高考成绩告诉了父母。我妈难过地抹着眼泪，我爸沉默不语，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没事，爸，"我强装镇定，"我不想复读了，准备去工作。我堂叔在县城有个建筑工地，他说可以介绍我去那里干活，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包吃住。"
我爸抬头看我，眼里满是心疼，"儿子，如果你想复读，家里咬咬牙还是能支持的。"
"不用了，爸，"我摇头，"我想先工作几年，存点钱，说不定以后还能自己开个小工厂什么的。"
其实我知道，这只是我给自己和父母的一个借口。我害怕了，害怕再次经历失败，害怕辛苦一年后依然无法改变命运。
就这样，我背起行李，来到了县城的建筑工地，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活。
工地的生活很艰苦，每天从早干到晚，风吹日晒。但我不在乎，至少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知道我高考落榜的耻辱。
我以为我能就这样开始新的生活，直到那天，林雨薇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工地门口。
05
"滚出来，王铁柱！"她站在工地大门口，声音像刀子一样劈开闷热的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