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不会忘记,在20世纪40年代末期的一天,一夜之间,竟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天方夜谭式的奇迹。

1949年11月21日,北京市公安总局,上午10时,一道红色电波,载着十万火急的紧急命令,飞向各个分局和公安总队。一道道紧急电传,飞快地传到各个派出所:“今晚有重大任务,全体干部民警一律停休,就地待命!”

就像打仗一样,从指挥部到各个前沿阵地,一时笼罩着神秘的、紧张的战斗气氛。

“什么任务这么急?”一些身着墨绿色棉制服的干部民警,纷纷猜测着、议论着。一种职业习惯使他们预感到:这个任务非同一般。于是,准备晚上去看病人的,到亲朋好友家坐客的、与女朋友约好会面的、已买好票准备去看电影的,一切个人活动,在无声无息中通通停止了。个个按照备勤的要求,穿好制服,备好武器,积极准备投入这个战斗。

地处天安门广场东侧的市公安总局办公室,一位领导干部带着紧张、严肃的神情,沉着地拿起电话听筒,同各有关分局长通了电话。

“外一分局李局长吗?”

“是我。”

“你们那里准备得怎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

“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吗?”

“没有!没有!”

“外二分局吗?”

电话里传来了简要、清晰、明确的回答。

这个掌握全市治安情况的办公室飘溢着浓厚的战斗气息。

“怎么还没有消息呢?”当日下午,三名值班员聚精会神地守在三部电话机旁,焦急不安地等候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下边一次次打来的电话更增加了值班人员的焦急情绪。

初冬的北京,寒气袭人。矗立在中山公园五色土坛北的中山堂,却温暖如春,呈现出一派热烈的气氛。当日下午,北京市第二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正在这里举行。

5时许,在代表会议会场上,响起了振奋人心的声音:“妓院乃旧统治者与剥削者摧残妇女精神与肉体、侮辱妇女人格的野蛮制度的残余,传染梅毒、淋病、危害国民健康极大。”这是大会执行主席正在宣读一项神圣的议案,“而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乃极端野蛮狠毒之封建余孽。兹根据全市人民之意志,决定立即封闭一切妓院……”

执行主席那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会场的宁静,字字句句落地有声,叩击着每位代表的心扉。当她宣读完最后一句“此系有关妇女解放,国民健康之重要措施,本市各界人民应一致协助政府进行之”时,全场群情振奋,掌声雷动,一致举手通过。



此刻,历史的车轮,急速转动,这221个字的决议,像一组排山倒海的巨浪,冲刷着历史上的污秽。

“铃……”随着封闭妓院决议的通过,公安总局办公室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你是哪里?”心急如火的值班员急忙摘下听筒问。

“找老贺!”值班员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刹那间,严肃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立刻意识到,这是治安处武副处长从代表会议打来的电话。

贺副处长接过电话听简,电话里传来了微微激动的声音:“老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封闭妓院的决议案通过了!”

“好,我们正等着这个消息呢!”贺副处长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兴奋。

“你们工作准备得怎样?”

“我已同各区指挥部联系过。他们都做了充分准备,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好,太好了!”两位领导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是那么和谐、热情。

时间是:公元1949年11月21日下午5时30分。这个时间点载入了北京的史册,载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史册,也应该载入人类史册。

1949年2月3日,在北平人民的记忆中是令人难忘的一天。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平举行了轰动世界的入城式。

北平解放了!

这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文化古都,一身蒙尘和遍体疮痍地回到了人民手中!



妓院,便是她美丽而憔悴的胴体上的一块痈疽。

街巷深处,一家家妓院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顽固地抵御着这历史的巨大变革。

一间间阴森肮脏的“牢笼”内,伤痕遍体的妇女们被老板、领家死死地禁锢着。她们听到了解放的欢呼声,绽开了笑脸,但看到凶相毕露的老板、领家,那充满希望的目光又渐渐地暗淡下来了……

一天深夜,喧闹一天的北平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中。

在“八大胡同”的一家妓院,派出所的警士抓住了一个带枪的嫖客。此人穿长衫、戴礼帽,态度骄横,自称是傅作义将军手下的副官。抓住傅作义将军身边的人可是件大事,处理不当就会违反政策出问题,怎么办?派出所遇到这类棘手的问题总要向分局和市局报告请示。

电话打到市局治安科,科长朱寄云接到电话后答复说:“你们连人带枪送傅作义那里去,请傅作义将军打个收条!”

派出所的警士连夜将嫖客押送到了傅作义公馆。公馆的传达室一下子把人拦住,并矢口否认说:“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人,他不是我们的人!”

傅作义公馆的人既然不承认此人,派出所只好按一般嫖客进行处理,遂即将枪支没收,登记下姓名,把人送散兵收容所。

当时,市局将这件事的处理情况上报了华北局社会部和市委有关领导。

北平解放后,社会情况极其复杂:国民党特务化装潜伏,进行颠覆、破坏;散兵游勇充斥街头;宿匪、惯匪明劫明抢,地痞流氓大肆活动……他们把妓院当成避风港,隐匿嫖宿在妓院中,逃避人民政府的惩处。

军统特务韩风才在长辛店持枪抢劫后潜逃,隐藏在石头胡同的一家妓院里,被公安分局从中查获。

入城后,虽然没有明令立即查封妓院,但也绝不能让妓院发展和维持下去。鉴于妓院是敌人的一个隐蔽场所,但又不可能立即取缔的情况,市公安局从肃特、维护社会治安的角度出发提出了一个对妓院进行管制的若干暂行规定。

1949年3月,市政府批准下发了。《规定》的要点是:

一、各妓院必须备有留宿住客登记簿,详细记载住客姓各、年龄、职业、住址,每日22时前将登记簿送当地派出所备核。

二、凡遇有身着便衣持枪游娼者,不能使其逃脱,必须迅速秘密报告。

三、遇携带火药、军装、通讯器材而留宿者,要报告当地派出所,并不准代其存放。

四、凡有私自召开会议者和遇有身着军装游娼者、散兵、流亡政府人员、冒充解放军者,要向派出所报告。同时,还规定了妓院不得做非法生意;不得虐待妇女,诱迫良家妇女为娼,阻拦风月女从良,有传染病的风月女不得接客,幼女不得为风月女;游娼者不得饮酒吵架,扰乱治安等,

对上述这些规定和要求,各有关公安分局和派出所均向妓院老板、领家进行了宣布。为了掌握妓院情况,还要求各妓院对风月女的增减迁移都要到当地派出所办理手续。

依据市政府的规定,各有关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首先对妓院进行登记,然后,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摸底。登记的内容包括:妓院的字号,老板、领家的姓名、住址,有多少风月女,风月女中哪些属于有领家的,哪些是自混的,有领家的风月女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多少钱买来的,自混的风月女丈夫干什么工作,有几个孩子,家庭住址等情况。



当时,老板、领家一面暗中窥测政府的态度,一面不断地表示出他们“开明”,愿意纳税等。当他们清楚地看到是不允许妓院存在时,为了挣钱,他们就干一天算一天,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地处天桥地区的外五公安分局不但按市政府的规定严格对妓院实施管制,而且,还向所辖地区妓院的老板、领家宣布了几条临时规定:要立即废除买卖契约,不许阻拦风月女从良;有养家的风月女一律恢复自由,风月女欠老板的债一律取消,老板不准追索;脱离关系的风月女,养家要负责他们回家的路费和部分生活费用等。

外五分局治安股为了有力地限制嫖客去妓院,想出了一个轰赶嫖客的办法,刻了“嫖客查讫”的大圆戳子,发至派出所。查到嫖客后进行教育,然后盖上戳子,戳子盖在嫖客的身份证、货单上。

有一次,一个50多岁的老汉逛“窑子”,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民警见他这么一大把年纪,又有妻室儿女,还干这丑恶的勾当,很气忿,想让他出出丑,想来想去,就在老汉白汗衫两边领角上盖上了两个鲜红的“嫖客查讫”的大圆戳子。老汉无可奈何,沮丧着脸,灰溜溜地跑出了妓院。

嫖客个个惧怕被打戳子,他们见到民警查妓院就赶快溜,因为被打上戳子就没脸出门了。一提“打戳子的来了”就会把嫖客吓得抱头鼠窜。只几天,嫖客不敢到妓院来了,妓院开始萧条冷落。风月女们挣不到钱,连伙计也受到影响,一些明智的老板关门歇业,放风月女自谋生路了。一些风月女跑到其它地区妓院或转为暗娼谋生。

不久,天桥地区就有8个老板声明不干了,10个老板向公安局写了悔过书,申请改行。

采取一些限制办法后,老板断了财道,他们暗地串通一气,煽动风月女到外五公安分局去闹事,“打戳子”的办法才停止。因为,当时正在恢复发展生产,就业问题还不能立即解决。况且,又是这么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取缔妓院,安置风月女就业等条件尚不具备。所以,只得从社会治安角度对妓院采取管制措施,加强对风月女的教育工作。



各有关公安分局和派出所一面在妓院较多的街巷布置民警巡逻,一面利用整顿户口的办法,对老板、领家和风月女进行登记;只准减少风月女,不准增加。有的地区,风月女迁出后即不能再回来,使风月女相对稳定、减少了。有的妓院老板害怕将来被清算,偷偷地把妓院房产变卖,把财产隐藏起来;有的老板将妓院改换成旅店;还有的竟带着原班风月女潜逃其他地方。

春来了,阳光已将冰雪融化,大地正享受着春风的吹拂。希望伴随着春天,风月女们的心中也升起了希望,她们实实在在看到了老板不敢像从前那样虐待、打骂她们了……

活生生的现实,壮了风月女的胆,天桥地区出现了风月女主动靠拢政府,协助公安局抓捕坏人的事。

风月女宋秋丽发觉一个嫖客带有大烟和白面,偷偷跑到派出所报告,将毒犯抓获。

风月女陈素珍,因为觉察到老板姜连光收拾财产想溜走,非常气愤。她硬是将老板拖到派出所,请政府帮助她评理。在派出所,她理直气壮地申诉:“姓姜的拿我们赚钱,置了房子、产业,他害怕斗争想不干了,没那么便宜!得好好算算帐!”民警经过调查,掌握了老板罪恶,责令老板拿出一笔钱,并为陈素珍作主,使陈素珍脱离了苦海,她高高兴兴地回昌平老家去了。

风月女敢告领家而且还打赢了官司,这是解放以后出现的新鲜事。

1949年5月,北平社会治安的混乱现象基本消灭了,市政府召开会议,专门研究风月女问题。会议由民政局、公安局、妇联等有关单位参加研究。

5月23日,一支由民政局、公安局、妇联等单位组成的工作组开始了调查了解工作,敲响了封闭妓院准备工作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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