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雷蕴含
2月1日，春节档电影《封神2》正在热映，票房突破8亿。片中精美的服装、道具和场景引发讨论。与此同时，历史真实与影视作品的改编也成为大家关心的话题。
对此，封面新闻记者专访南方科技大学讲席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殷墟考古队长唐际根。
宽容、理解电影创作
唐际根表示，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当然希望影视工作者能够完全按照考古研究成果中的真实历史来进行作品创作，既能体现考古的成果，又能还原真实的过去，“这样大家接收到的都是经过学术过滤的信息，是准确的”。但同时，唐际根也表示，自己对于《封神2》等影视作品持一种宽容和理解的态度。这种宽容和理解基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观众需求的多样性，另一方面也是对古人想象力的尊重。
唐际根认为，观众群体知识背景不是铁板一块，大家对文化产品的需求也各不相同。他们可以先看神话，从神话入手、入口、入眼，保留审美的多样性，保留想象力的空间，也保留冷静思考的空间。“如果有人因为观看影视作品而对真实历史产生兴趣，这便是我们这些学者‘出场’的时候。学术界可以通过合适的方式介绍真实的历史，引导大家用严肃的态度面对历史。这样大家都很舒适。”
唐际根认为，除了真实的历史，许多神话本身就是古人思想观念和智慧的结晶，是历史的另一面。神话代替不了真实的历史，本身也不是真实的历史，但是它又跟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它是从历史中成长出来的。
比如《封神》，就是从商周交替的历史背景里成长出来的。“神话传说也是中华民族的一笔财富，我们应对其持一种宽容的态度。神话本身可能是荒诞的，但却又是古人虔诚信仰的‘思想真实’。他们是真的相信这些故事，我们不应该抹杀这些美丽的想象，应该予以尊重。东王公、西王母、夸父逐日这些美丽故事，还有那部充满东方式想象力的《山海经》，同样需要尊重。”
《封神2》剧照 图源官博
对于《封神2》中的细节，唐际根表示，其实存在一些错漏之处，但自己并不愿意去批评这些细节。“那时候不可能骑马，也不可能长剑在手。当时打仗的基本兵器是铜戈和铜矛，军队中指挥作战的拿的是钺。但是在电影中没有这样的呈现。影片中的背景纹饰和图案也经不起仔细推敲。”
尽管如此，唐际根依旧认为，自己没有必要站出来去指责影视作品的主创们。作为专家，一味的批评显得过于狭隘。“这毕竟是一部神幻片。我们应该用宽容、冷静的态度来对待它，但同时要保持自己的专业性，在必要的时候、合适的场合告诉大家什么是真实的历史。”
《封神2》剧照 图源官博
考古再现真实的商朝
虽然电影中的细节不能细究，但其中的众多人物在历史上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有迹可循。例如，按照文献的说法，商王殷寿最后是自焚的。电影中的殷寿原型是商纣王。古文献记载，纣王死了以后，武王拿出黄钺，把他的头砍了下来，悬在太白之旗之上。纣王死后又葬在哪里呢？河南安阳的殷墟王陵区有一座不带墓道的大型土坑墓，它位于一批带墓道的墓葬中。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杨锡璋推测，这座墓葬可能就是商纣王殷寿的墓地。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推测。
唐际根表示，妲己此人到底在历史上是否存在，依旧存疑。但是翻看文献，司马迁曾经提到过她，甲骨文和青铜器里，也确实有“妇”这个角色。例如，青铜器“万尊”（又称妇尊）上就记载了商王和“妇”一起听音乐、饮酒的故事。
至于电影中出现的散宜生、南宫适等其他人物，在历史上也有一定的线索。
唐际根告诉记者，当前的考古学成就非凡，既有关于真实商王朝的历史宏观，也有商朝人生活的历史细节。比如当时的人均寿命只有三十来岁；人们以“族”为基本单元，居住在地面而非以前认为的‘半地穴’建筑中。当时社会分层明显，国王位于权力中心，军队以矛、戈为兵，能征善战；农业是当时基础经济部门；工业部门中的铸铜、制陶、制骨、制玉、纺织、酿酒发达；人们使用文字；信仰天命，敬畏祖先；遇到大事习惯占卜决疑，祭祖问策。而生活中的细节，从妇好墓就可见一斑。比如以骨笄固发，衣裳分开，衣服的袖口都很窄小等等。
在唐际根看来，如果以历史真实来要求，电影《封神》在这方面的表现还可以再提升。但考虑到电影《封神》取材于神话题材，他表示，或不必追究这些细节。但同时，他又强调：神话虽然不是真实的历史，也同样存在严肃对待的问题。例如《封神》中的殷郊法相，现代感太强，过多地失去了审美的民族性。
希望妇好的故事影视化
殷墟是中国考古发掘时间最长、次数最多、面积最大的古代都城遗址，唐际根曾在这里从事了27年的考古工作。
在此之前，他的老师、著名考古学家郑振香率领团队发现了殷墟最重要的一座墓葬——妇好墓。这是殷墟遗址自有后人发掘以来，迄今为止唯一一座未被盗掘过的墓葬。2023年，妇好首次以数字人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引发强烈关注。
数字复原妇好 图源受访者
事实上，许多人曾联系过唐际根，希望根据考古成果拍摄一部历史影片《妇好》，甚至剧本都写好了，但苦于现实原因未能实现。
在唐际根看来，妇好的故事非常值得被讲述，如果现实条件允许，他和其他考古学界的朋友都愿意对此提供历史学上的帮助，将真实的商王朝历史以影片形式奉献给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