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故居
58岁的陆游,在故居山阴三山别业的书房写下不无自得的《书巢记》:吾室之内……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呻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或至不得行,辄自笑曰:“此非吾所谓巢者邪。”
风雨晦明,以书籍相伴——陆游构筑了一个自得适意、徜徉徘徊的精神天地,自可躲避或驱除外界的风风雨雨,“任从人笑作书颠”。那陆游到底有多少藏书呢?又为何这般倾情、痴情于藏书呢?
陆游应该庆幸,庆幸生活在一个中兴、承平时期,让他能够足以完成一己藏书、静静读书的热望。其藏书主要源自两处:一是传录抄写,二是购买。
他抄写或描摹的,如淳熙元年(1174年)对罕见的绍兴中再刻版黄庭坚《三荣集》“录藏之”;对著名的《瘗鹤铭》书帖,不远万里从蜀州“亲至焦山”(镇江焦山江心岛)摹之。总之,陆游不辞辛苦,“蝇头细字夜钞书”。嘉泰二年(1202年),已77岁高龄的陆游感慨陆子强家书教育、训示的价值,特“命(陆)子聿钞一通,置箧中,时览观焉”。随着年事已高,目力不及,60岁以后的陆游基本不再抄书,而是让自己喜爱的幼子陆子遹(陆游54岁有子遹)代抄。
当然,也有祖父辈抄的书,如陆游的叔叔陆宦“平生凡抄书至数十百卷”“性喜抄书,尝抄王歧公《华阳集》百卷,笔笔无倦意”;陆佃“年六十时,传(传抄)吴棫才老本”,至老不倦。
这些都是自抄,非请人代抄。据说,当时抄书的价格,平均抄11字合一文钱,算比较低廉了。在雕版兴盛的南宋,抄书仍是主流的一种书籍生产方式。陆游之所以没请人,当是经济紧张的缘故。
再说陆游买书。陆游购买的最便宜的书,当是《刘随州集》十一卷。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以“百钱”买到了“佣书(代人抄书)人韩文”支头睡觉的《刘随州集》。这与时日动辄五贯、八贯的书价相比,确实是极其便宜了,难怪他甚是喜悦,特意记载下来。
问题是,陆游到底能有多少钱来购书?这牵涉到对陆游经济状况的整体衡判。
看一下陆游的俸禄。隆兴二年(1164年)任职的“通直郎”,月俸18贯;乾道七年(1171年)任职夔州通判的“奉议郎”,月俸20贯;淳熙十三年(1186年),任严州知州的“朝请大夫”,月俸35贯;绍熙五年(1194年)任职的“中大夫”,月俸45贯,时陆游70岁,已到了致仕的年龄。本俸之外,还有补贴,即添给。不管怎样,就数贯的书价来说,如仅用俸禄来购买,显然不无困难、甚是紧张。但是,他还有不菲的“馈遗”(朝廷规定知州150贯,通判80贯,但往往超过此数)和“上下马费”,友人会聚间的赠送等不那么正规的“灰色收入”,还是很能购买一些书的,所以史书载其能“尽买蜀书以归”。
当然,还有润笔费。陆游作为名声显赫的诗人兼官员,在《渭南文集》中仍能见到一些他给当地府学、宫观寺庙撰写的记文,以及为达官贵人或亲朋好友等撰写的墓志,这些自是少不得丰厚一些的润笔费。
整体上,陆游出仕做官时的经济状况要比后来强许多,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免官、隐居山阴时,特别是晚年近20年的隐居,这么一长时段就极其不易了。
这至少有两方面的证据:其一,陆游居住在山阴时,所写的诗歌中一再吐露贫困的窘境,如“颓垣破屋镜湖滨”“老夫读书蓬户间”“海内虚名不救贫”等。其二,多次请祠。按照南宋官方的规定,30个月为一任期,期满后,最多再申请一次。庆元四年(1198年),73岁的陆游决意不再请祠——因他已申请三次,超过了最高限额。至其待遇,陆游自言“祠俸钱、粟、絮、帛,岁计千缗有畸”。这对陆游一再自诩的百口之家显然难以为继,因即便按当时的普通人标准,一口一日平均需百文钱算,一月就需300贯。照此,1000贯也就是仅维持三个多月,显然很有些捉襟见肘了(至其不多的田租,暂且不论)。
总之,抄录和购买构成了陆游藏书的主体。或者说,任职时经济宽裕一些,尚能购买一些一己心爱的书籍,归隐后就只能靠抄书来获得典籍了。除此之外,就是友朋的赠送与自己的刻书。不过,这些赠书、刻书的总数毕竟有限,至今能考的不过二三十种,这对藏书丰富的陆家来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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