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08年的一个傍晚,残阳如血,映照在一张张满是风霜和皱纹的脸上。一群 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兵,在破败的城墙上,在猎猎西风中站直了身子。面对城下汹涌而来的吐蕃士兵,他们却毫无一丝怯意。他们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战。

这些士兵,已经在边城戍守了五十多年,十几岁的时候自中原出发戍边西域,如今他们全都是七旬老人。他们中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刻,即是大唐安西都护府陷落的时间。自此,西域与中原脱离了八百多年,直到清朝才重归中国版图。

恐怕世界上再没有哪一支军队像他们一样,在与上级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坚守阵地50多年,直到最后一名士兵战死。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这段历史。

唐朝立国之初,西域的 焉耆等国都派遣使者向唐朝交好,而占据西域与长安通道的高昌国却阻断商路,并与西突厥联合在一起,进攻西域各小国。 唐太宗震怒,于贞观十四年(640年) ,派遣侯君集、薛万彻等为将,统兵灭了高昌国。

同年,唐太宗 在交河城(今新疆吐鲁番地区)正式设立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在龟兹(今新疆库车)、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于阗(今新疆和田西南)、疏勒(今新疆喀什)四城修筑城堡,建置军镇,由安西都护兼统,简称安西四镇。


此后,唐军以 安西都护府为基地,在西域不断扩大版图。唐高宗李治在位时,安西都护府达到了顶峰,此时,安西都护府已经升格为安西大都护府,不仅拥有 龟兹、疏勒、于阗和碎叶等传统安西四镇,还管辖着 西突厥故地的蒙池(今里海或咸海一带)、昆陵都护府(治所为 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 、昭武九姓( 中亚粟特任) 、吐火罗(今阿富汗)、波斯都督府(治所在 今伊朗扎博勒) ,面积达到300万平方千米。

安西都护府对于保障唐朝对外交流的通道,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同时,安西都护府还起到了遏制吐蕃扩张的重要作用。

如果历史能假设的话,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安西都护府一直存在,中国的版图会扩张到哪里?

西域的形势一片大好时,中原却乱了。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安禄山军队攻克潼关,唐玄宗急召各地军队“勤王”,并仓皇逃往四川。

安西都护府原有常备兵力约2.4万人,这支军队是唐军的精华,以骑兵为主,还有李嗣业的陌刀兵。勤王召命送达之后,安西都护府主力两万人被抽调到关中,其中包括李嗣业所部5000人。如此一来,安西的主力部队只剩下了4千人,其他就是一些依附于唐朝的仆从部落的军队。

唐军主力在中原平叛,吐蕃开始趁火打劫,不断袭扰河西走廊,安西都护府有被隔断的风险。在安史之乱平息后,永泰二年(766)年,唐代宗命令左武卫大将军郭昕出镇西域,担任安西四镇留后、安西大都护。

郭昕是平定安史之乱最大功臣郭子仪的侄子,此去西域,就是郭子仪上奏请求巡抚河西、安西等地。郭昕明知此行风险,却义无反顾踏上西去的征途。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到中原。


(吐蕃隔断西域和长安的联系)

更没想到的是,郭昕到达安西都护府的同一年,吐蕃经过十年时间的蚕食,竟然占领了河西走廊的全部地区。如此一来,安西都护府和其北面的北庭都护府与长安失去了联系,成为了孤军。

虽然与长安联系不上了,但郭昕却决心守住安西都护府,他与北庭都护府的大都护李元忠相互支援,死死支撑着西域残局。

为了守住这块地方,郭昕带领全体将士军垦,自己筹集粮食。为了搞活经济,郭昕积极发展贸易,自己铸造钱币。

近年来,在新疆地区的考古中,有一项有意思的发现,居然出土了唐朝“大历十五年”和“大历十六年”的铜钱。大历是唐代宗李豫的年号,一共使用了十四年,大历十四年(779年),李豫就去世了,第二年,唐德宗李适把年号改成“建中”。可怜的安西将士并不知道皇帝都换了,还在用以前皇帝的年号铸钱。直到建中二年(781年),郭昕等与长安取得联系后,他们才用新的年号铸钱。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已经病入膏肓,久而久之,朝廷以为被隔断的西域地区早被敌人攻占了,也就忘了这支孤军的存在。

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安西都护府郭昕和北庭都护府李元忠一起派出使者,绕道回鹘,向长安报告了他们还在坚守的消息。唐德宗百感交集,大臣们听着汇报,马上就满朝哭声,但他们却无法给与两个都护府实际的支持,只能在官位上大加封赏。唐德宗封郭昕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加封武威郡王;封北庭都护李元忠为尚书右仆射(副宰相),所有将士全部升七级。对于孤悬于西域的郭昕等将士们来说,这些官位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两大都护府仍然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以及突厥十姓。

公元784年左右,李元忠去世,部将杨袭古继任北庭节度使。790年,吐蕃攻陷北庭都护府, 杨袭古战死。

北庭都护府失陷之后,安西都护府更加孤立无援了。

唐德宗时期,有一个高僧名叫悟空,这名高僧并非玄奘的徒弟,两者年龄相差一百多岁。悟空也到天竺求取佛法,他写了一半 《悟空入竺记》,里面详细介绍了安西军民坚守的情况。悟空在旅途中,先后拜会了疏勒镇守使鲁阳;阗镇镇守使郑据;焉耆镇,会见镇守使杨日佑;在龟兹,他见到了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武威郡王郭昕。在交谈中,悟空告诉 郭昕,现在是贞元四年(公元788年),郭昕大吃一惊,原来皇帝早在四年前又换了,建中年号只用了四年, 他还却在铸造“建中七年”的钱币。


(790年时的安西都护府,仅存一小块地方)

郭昕就这么坚守着,手下将士从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然而,形势却越来越不利,首先是镇守南疆门户的 于阗国王兼安西节度副使 尉迟曜战死, 于阗失陷。接着, 疏勒和焉耆接连被吐蕃攻破, 龟兹成为安西都护府的最后据点。

公元808年,吐蕃重兵围攻 龟兹,郭昕率剩下的老兵殊死抗敌,最终全部阵亡。西域彻底沦陷,直到800年后才回归中国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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