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平宏观团队

美苏冷战长达四十余年,两大阵营激烈对抗,构成了二十世纪下半叶世界历史的主要脉络。冷战最终以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结束。

美苏争霸有哪些启示?本文回顾美苏冷战历程、美苏贸易战,总结教训和启示。

在冷战背景下,美苏经济关系的发展深受两国政治、军事及意识形态的影响,美苏贸易关系呈现出波动发展的态势。

冷战体现为苏美两国政治和军事力量的对抗,但根本上是经济实力和体制的较量,贸易关系是美苏关系的“晴雨表”。

美苏争霸的历程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战后冷战开始至1961年的古巴导弹危机,为遏制与反遏制阶段。期间,苏联试图与美国共同共同主宰世界,但美国占优,该阶段的美苏贸易较少,美对苏采取贸易歧视和禁运。

第二阶段是1962年至70年代末,为美苏关系缓和阶段,苏联进攻,美国转攻为守,美苏出于各自经济需要,贸易活动增加。该阶段中苏关系恶化、中美关系逐步走向正常化。

第三阶段是80年代至1991年底,为美苏再度对峙及和平演变阶段,苏联全面收缩,军备竞赛最终拖垮了苏联经济,过快过急的政治改革动摇了苏联政治,美苏争霸以苏联解体告终,世界进入一超多强格局。

一. 美苏争霸第一阶段,遏制与反遏制(二战结束-1961年):苏联试图与美国共同主宰世界,但美国占优

1.冷战的起源:铁幕演说、凯南电报、杜鲁门主义与马歇尔计划

二战结束前的雅尔塔会议名为美苏合作,实际上是美苏划分势力范围,奠定了战后两国“分手”的基调。

1945年二战结束后,美国、苏联实力迅速增强,苏联成为唯一能与美国抗衡的国家,伴随战时同盟关系的结束及两国间利益、意识形态的冲突,美苏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和意识形态等全方位的对抗逐步形成。

美国方面,战后美国主导建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及关税与贸易总协定三大国际经济组织,同时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以经济自由化为旗帜,建立了有利于美国的国际货币、金融和贸易秩序。

苏联方面,苏联军事实力大增,国民经济恢复,国际威望空前提高。尽管苏联的国民经济在战争中遭到严重破坏,约有3.2万个工矿企业被战争摧毁,国民经济损失达5000亿美元。但是苏联的军事力量迅速发展,苏联成为世界超一流的军事大国。战后苏联从德国获取超过上百亿美元的赔款和200多万战俘,为苏联战后经济恢复创造了有利条件。1948年,苏联全国工业生产能力已恢复至战前水平。同时,苏联国际威望空前提高,战争结束后,与苏联建交的国家达到52个。

1946年3月5日,丘吉尔在美国富尔顿发表“铁幕演说”,正式拉开了冷战序幕。丘吉尔访美发表和平砥柱”的演说,宣称:“从波罗的海的斯德丁到亚得里亚海边的里雅斯特,一幅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苏联对“铁幕”以东的中欧、东欧国家进行日益增强的高压控制。对苏联的扩张,不能采取“绥靖政策”。

1946年,美国驻苏联代办乔治·凯南向国务院发回8000字长电报,分析苏联对美政策背后的根源,成为了美国政府制定对苏遏制政策的重要理论基础。凯南指出,苏联“由来已久的不安全感”和“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导致其存在不断扩张的动机。对此,美国应当放弃短期的、急功近利的做法,而应当采取“长期、耐心而又坚定、警惕的政策”。

1947年3月12日,美国杜鲁门主义出台,标志着冷战开始。杜鲁门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强调美国必须对陷入危机的国家予以支援,帮助自由的各国人民摆脱极权体制的控制,保障他们的自由制度和国家完整,这便是著名的“杜鲁门主义”。杜鲁门主义的提出,标志着美国外交政策的重大转折。不论什么地方,不论直接侵略或间接侵略威胁了和平,都与美国的安全有关。“杜鲁门主义”进一步促成了美苏之间的对立,是冷战形成的重要原因。

19476月,为了进一步巩固美国在欧洲的势力范围,增强资本主义阵营的向心力,美国国务卿马歇尔在哈佛大学的毕业典礼演讲上提出了大规模援助欧洲经济的计划,即“马歇尔计划”。该计划一是通过经济援助使美元深入欧洲,控制欧洲经济发展,二是扶植西欧经济,在推动西欧各国联合的基础上使之成为遏制苏联集团的力量。经过国会将近一年的辩论,1948年4月,美国国会通过《1948年对外援助法》,马歇尔计划正式实施。1948年-1952年,美国通过该计划向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家援助共计131.5亿美元,其中90%是赠予,10%是贷款。马歇尔计划帮助西欧各国走出了战后经济困难,开启了欧洲发展的黄金二十年。然而苏联并未参与马歇尔计划,其盟国也大多出于担心被苏联误解而并未参加。因此马歇尔计划事实上进一步加剧了美苏两大阵营的分裂。

凯南电报、杜鲁门主义、马歇尔计划是美国战后对苏政策的三块拼图。至此,美国已经完全抛弃了战时与苏联的结盟政策,对苏的遏制政策基本成型。

为抵制和反击马歇尔计划,苏联在东欧进行整肃运动,增强东欧国家对苏联的向心力,同时迅速与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波兰等东欧国家签订贸易协定,这一系列协定被称为“莫洛托夫计划”,此计划加强了苏联与东欧的经济联系,削弱了东欧国家同西方国家的经济往来。

1949年,苏联联合波兰、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成立经济互助委员会,简称“经互会”,强化成员国在交换和生产领域的关系,强调国际分工和生产专业化,协调各国经济,由双边贸易发展到多边贸易。

1952年,斯大林在写给《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的意见中,提出了“两个平行市场”的理论,着力发展与社会主义国家的经贸关系,加强与社会主义国家合作,共同对抗西方国家。美苏争霸期间,苏联与经互会国家贸易额占苏联外贸总额的比重基本上在50%左右。


2.柏林危机标志着美苏对立加深

1948年发生的柏林危机是美苏两大阵营战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危机最终得以和平解决,但这次交锋使得美苏的对立进一步加深。

二战结束后,美英法苏四国联合发布了《关于德国占领区的声明》和《关于德国管制机构的声明》,确定了四国共管德国的制度框架。按照声明约定,美英法苏各自划定了占领区,其中大柏林地区被分为西方国家占领的西柏林和苏联占领的东柏林,但整个大柏林地区均位于苏占区的范围内。此后,美英法三国将其占领区进行了合并,并打算在占领区内推行马歇尔计划。这一行动招致苏联的强烈不满,认为这样的“单独行动”严重违反了两个声明的精神。但美国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紧锣密鼓推动计划,并开始与英国、法国等商议建立西德的相关事宜。1948年6月30日,为了抗议并施压美国,苏联以“技术上的困难”为由封闭了柏林与西方占领区之间的一切陆路交通。由于柏林当时面临严重的物资短缺,苏军对柏林的封锁瞬间使柏林陷入危机之中。

面对苏联发起的挑战,美国决定通过空投的方式向柏林地区运送物资。长时间、高强度的运送计划使得苏联的封锁行动不仅没能为自己争得外交上的主动,反而让西占区的德国人更加意识到美国援助的重要性,并在道义上感谢美国。更重要的是,由于苏联占领的东柏林的经济结构与苏联类似,存在重工业过重、轻工业过轻的问题,封锁柏林的行动也使得东柏林生活物资匮乏的现象有所加剧,东柏林人逃往西柏林的现象时有发生。因此,斯大林不得不考虑和平解决柏林问题。1949年,经过磋商,苏美英法四国联合发布《关于德国及柏林问题的联合公报》,宣布解除柏林地区的交通管制,柏林危机得以和平解决。

柏林危机虽然以和平方式结束,但美苏之间的深层次问题却并未得到解决。相反,柏林危机进一步加剧了美苏之间的分歧,强化了紧张局势,使得双方的遏制政策进一步升级。


3.两极格局形成,美苏双方总体呈现激烈对立状态,但也有阶段性局部缓和

1949年,北约组织成立,美国和西欧国家结成大西洋联盟。1955年,以苏联为首的华约成立,两极格局确立。美苏双方总体呈现激烈对立状态,但也有阶段性局部缓和。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国、苏联分别作为战争的直接发起方和间接参与方,对立加剧,国际形势紧张。1953年斯大林逝世,赫鲁晓夫上台,苏联对外政策略有缓和。

1956年2月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提出“三和路线”,即“与西方国家和平共处,在和平竞赛中超过美国,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可以通过议会道路和平取得政权”,强调缓和国际局势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主张通过“缓和”来争取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

1955年美苏英法在日内瓦举行最高级会晤,苏联和西德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美苏关系阶段性缓和。由于1956年苏联进军匈牙利及包括柏林危机在内的一系列冲突,美苏关系重新紧张。

1961年苏联修筑“柏林墙”,封锁了东西柏林边界,使美苏关系进一步恶化。

4.美苏经济冷战格局的形成

随着美苏两国对抗局势的形成,经济上的对立也逐步加深,美苏经贸关系服从政治斗争的需要。美苏之间最惠国待遇问题及高科技禁运问题,成为美国日后与苏联展开贸易谈判的重要筹码。

1)贸易战。美国从严把控对苏联的进出口货物,取消最惠国待遇。1951年6月,美国通过了《1951年贸易条例的附加法令》,将1930年关税条例350条的适用范围扩大到苏联以及被外国政府或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组织所统治与控制的国家和地区,取消对这些国家的最惠国待遇;限制从苏联进口,并对自苏联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严格限制美国向苏联出口,也不提供向苏出口的信贷担保。

2)禁运政策。美国对苏联实行战略物资、高科技严格禁运,以遏制其军事力量的迅速发展。1948年,由美国牵头,英、法、意等7个国家联合成立“巴黎统筹委员会”,简称“巴统”,随后扩大到17个同盟国。1950年“巴统”协商团体执行机构正式定名为“对共产党国家出口管制统筹委员会”(COCOM),具体负责对苏联和东欧的禁运。巴统作为美国推行冷战战略的新工具,旨在遏制与军事战略有关的武器、技术和物资向东方出口,打击东方阵营。美国联合西欧等盟友对苏联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形成包围圈。

冷战初期美国将703号公法(规定总统可禁止或削减军事设备、军品、机械等相关材料、技术等商品性出口)稍作修改,并把管制对象设为苏联,并出台出口管制清单。清单将管制物资分为两类,第一类全面禁运,称为“1A”物资,包括主要用于制造武器等的原料及设备、技术先进的样机及高技术产品、苏联及东欧国家扩大战争潜力所必需和短缺的原料设备共167种;第二类限制出口数量,称为“1B”物资,包括工业原料(铅、铜、锌等)和基础设施(卡车、火车等)共288种。1949年2月,美国出台了《1949年出口管制法》,将除加拿大外的国家按出口宽松程度分为7组,均实行出口许可制度。一系列措施的根本目的是防止有利于苏联军事、经济发展的资源流入苏东地区。

二. 美苏争霸第二阶段,美苏关系缓和(1962-1979年):美国战略收缩,苏联处于攻势

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爆发使美苏双方意识到擦枪走火的危险性与避免过度对立的必要性。

六七十年代美苏国内环境均出现明显变化,经济形势恶化,国内领导人更替,同时国际环境上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离心倾向增强,使得两国都希望缓和双边关系。

从国内看,经济上,美国陷入“滞胀”,苏联受制于畸形的经济结构和僵化的经济体制,日益力不从心;军事上,美苏核均势局面形成,美国战略优势地位难以维系。

从国际看,资本主义阵营中日本、西欧经济政治独立性增强,对苏贸易往来日益密切。社会主义阵营内中苏关系急剧恶化,边境剑拔弩张。进入70年代,中美关系逐步走向正常化。

在此背景下,美苏贸易关系逐渐缓和,美国对苏贸易管制放松,通过补偿贸易实现双方利益诉求,科学技术交流与合作加强,粮食和石油贸易日益频繁。

1.将世界拖入核战争边缘的古巴导弹危机

1959年,菲德尔·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军推翻了独裁军政府的统治,建立了革命政权。在得知古巴日益高涨的反美情绪后,赫鲁晓夫认为这是苏联遏制美国的重要机遇。不久,苏联开始向古巴输送部分常规武器。

1962年,赫鲁晓夫提议在古巴建立导弹基地,认为这既能对美国形成重要战略威胁,也是对美国在土耳其建立导弹基地威胁苏联安全的回应。19629月初,苏联开始向古巴运送中程导弹、巡航导弹等进攻性武器。

肯尼迪发表公开电视讲话称苏联的这一举动是对美国国家安全和美洲和平的极大威胁,美国对此完全不能接受。肯尼迪总统下令对古巴实行军事封锁,大批美国舰队集结在加勒比海域,美苏走到了核战争的边缘

苏联对美国反应的速度和强度感到惊讶,同时认为核战争如果打响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因此主动提出希望通过谈判方式和平解决危机。苏联提出愿意从古巴撤军,但条件是美国不干涉古巴内政,不侵略古巴,同时拆除美国在土耳其的导弹基地。肯尼迪认为在这一局面下,阻止一场核战争的重要性远高于土耳其的导弹基地,因此很快与苏联达成一致,古巴导弹危机最终和平结束。

古巴导弹危机让美苏都认识到核时代战争的高度危险性和维持双边关系稳定的必要性。这为双方在60-70年代开启缓和提供了基础。1963年,美英苏三国签订了《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该条约成为了美苏缓和阶段的重要象征。

2.美苏国内问题加重,缓和意愿增强

70年代苏联国内经济问题加重,70年代中后期苏联经济增速下行。苏联的经济结构长期面临重工业过重、轻工业过轻的局面。

二战结束以来,苏联经济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但受制于经济结构和技术水平,仍面临诸多困难。农业方面,苏联“九五”期间,粮食连续四年减产,加上饲料用粮和战略储备需要,苏联缺粮问题严重。技术方面,苏联在军事和空间技术领域优先,应用技术较为落后。

苏联经济孤立于全球经济体系的做法越来越难以维持下去,苏联急需外部资金及技术。据联合国统计司和俄罗斯统计署数据,1978年苏联经济总量开始落后于日本,分别相当于美国的35.7%和42.8%,人均GDP更是与美国相差甚远。


美国传统经济增长模式遭受挑战,受越战、石油危机的影响,美国财政赤字高企,经济陷入“滞胀”。

从外部看,50-70年代日德快速崛起,抢占美国产品市场,美国贸易顺差逐步下降甚至出现逆差,美国传统经济增长遭受挑战。一方面战后利用海外廉价能源高速发展的模式已接近尾声,钢铁、汽车业增速放缓、产业经济结构亟待变革;另一方面,新的科技创新推动力短期内无法转换成生产力,微电子技术与生物工程尚在探索,计算机、电视机、民航业主导的新时代还未到来,经济增速逐步放缓。

1970年美国GDP增速放缓至0.2%,在传统凯恩斯主义的指导下,尼克松政府采用宽松的货币和财政政策,1971年初美联储连续5次降息,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从6%降至4.75%,实际联邦利率降至3%-4%水平。同时,尼克松政府倡导的“新经济政策”,实质为扩大财政赤字、刺激经济,尽管存在工资和价格管制,但物价仍快速上涨。

此外,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美元贬值叠加1973年末爆发的第一次石油危机,致使能源价格迅速抬升,进一步刺激物价飙升、经济生产受创,CPI同比在1974年抬升至12%,1974-1975年以及1980-1982年,美国经济陷入滞胀。发展对苏贸易,可以缓和美国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情况,拉动国内就业增长。




美苏核均势局面形成,美国战略优势地位难以维系,长期军备竞赛,加剧两国财政负担。

1962年美苏洲际导弹之比为294:75,古巴导弹危机后,苏联核军备建设力度持续加大,以寻求和美国实现核均势。60年代末70年代初,苏联完成部署了新一代的陆基洲际弹道导弹,并在核武器数量上实现了与美国的均势。核均势改变了美苏军事力量对比,美国优势不再。双方在核军备领域达成一系列重要协议,1963年《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1968年《防止核扩散条约》、1972年《美苏第一阶段限制战略武器协议》,推动了双方关系缓和,但后续核谈判的失败导致了双方在70年代末关系的急剧恶化。

美苏军备竞赛,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造成双方严重的财政负担,给双方经济、政治等方面造成极大压力。

3.两大阵营内部分化

日本在“经济立国”、“贸易立国”等战略的指导下,至1968年成为西方国家中第二大经济体。在马歇尔计划的推动下,西欧经济领域获得长足发展,国民生产总值从50年代相当于美国的57.2%发展到1969年的72.5%。政治上,西欧进一步推进联合,试图摆脱美国影响的倾向上升。在对苏关系上,法德两国积极推动与苏联的外交关系缓和。

中苏关系明显恶化,社会主义阵营分裂。中苏曾一度保持了密切的关系,但在上世纪60年代因为意识形态分歧而迅速恶化,从口头论战发展到公开的武装对抗。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爆发武装冲突,互有伤亡,中苏同盟彻底破裂。

中苏关系破裂对社会主义阵营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消极的影响,而且对这一时期国际关系的发展及国际格局的变动产生了内在的影响,改变了国际社会一直盛行的以意识形态划分界限的关系格局,成为美国政府调整对苏政策的基础。

此后,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正常化,1979年中美建交均和中苏关系恶化具有内在联系。

4.美苏贸易有所增长,缓和态势明显

美苏领导人将经济、外交政策由绝对孤立转向缓和,冷战进入相对缓和期。尼克松时期,美国提出“国际新经济政策”以退为进,推行以发展美苏经济关系为主要内容的缓和方针,并对苏联实施“诱导式经济外交”。

1964年勃列日涅夫上台后,仍然秉持处理西方关系时秉持“和平共处”的方针,在其执政后期尤其是70年代中后期才转向积极进攻。因此,双方贸易联系增强,主要表现为贸易管制缓和、补偿贸易增加、科学合作与交流的增强、粮食和石油贸易日益频繁等。

1973年美苏进出口贸易额为11.6亿卢布,比1972年增加116%,1960年代美苏贸易额合计为9.3亿卢布,70年代上升为128.2亿卢布。

1)贸易管制缓和。在美苏关系缓和的方针下,1969年出台《出口管制法》以高新技术转让限制取代了全面战略物资出口限制,放松了一般技术和商品的限制,并利用“巴统”的例外条款扩大禁运物资和限运物资的出口。

2)补偿贸易。补偿贸易是指集生产和贸易、借债和还债、进口和出口于一体,双方共同建设新的项目,以所建项目的产品或其他相关产品偿还贷款的一种贸易方式。苏美两国之间的补偿贸易主要集中在化工、汽车制造等生产领域,主要形式为以产品换设备,苏联得以利用美国先进的技术设备,美国得以利用苏联廉价资源进行生产,优势互补,各取所需。

3)科学合作与交流。1972-1974年,苏美两国四次首脑会谈期间,达成多项科技合作协定,包括和平利用原子能、宇宙航空、海洋考察、医疗保健等领域。除官方合作外,苏联与美国公司在1974-1975年间共签署了约40项科技合作协定,涉及航空航天及电子计算机等诸多领域,极大地带动了苏联经济的发展。

4)粮食贸易。20世纪70年代,苏联每年有超过1500万吨粮食的进口需求,其中约有900万吨自美国进口,占比超过一半。美国农产品大量过剩,苏联借机进口大量低价农产品,解决粮食短缺问题的同时,战略性增加粮食储备。美国也利用苏联对美国粮食的依赖,削弱其在粮食价格上的话语权,成为日后美国打压苏联的重要武器。

5)石油贸易。70年代两次石油危机背景下,美国急需拓展石油进口渠道,油气资源丰富的苏联贸易重要性逐渐显现。苏联面临技术匮乏、粮食短缺的困境,也以石油出口为谈判筹码与美国就石油进行谈判。


三.美苏再度对峙(1979-1991年):美国强硬,苏联全面收缩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为转折点,伴随中美正式建交,美苏再度走向对峙。

80年代中后期美国对苏联实行和平演变政策,同时苏联陷入阿富汗战争的泥潭,综合国力大幅削弱,苏联最终解体。

1.苏联陷入阿富汗战争,美国提出“星球大战计划”

1978年,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发动政变。由于该党历史上与克格勃存在密切联系,新政府受到苏联的欢迎,但是人民民主党内部很快分裂为两派,各地反政府武装也此起彼伏。

为稳定阿富汗局势,1979年苏军出兵阿富汗进行武装干预,阿富汗的国内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从国内看,反政府武装基于民族主义情绪,将苏军的进驻视为入侵,境内武装叛乱更加活跃。从国际看,美国谴责苏军进驻阿富汗是对阿富汗内政的粗暴干预,并出台了一系列措施制裁苏联。同时,美国还大量资助阿富汗的反政府武装。

阿富汗战争重新加剧了美苏两国的对抗,极大地增加了苏联的军费开支,给苏联脆弱的国内经济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并最终成为苏联解体的重要原因。

80年代初期,苏联的核武器数量超过美国。为了继续遏制苏联,美国总统里根提出反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战略防御计划,即著名的“星球大战计划”。在该计划下,美国计划耗资8000-10000亿美元,在外太空建立天基侦察卫星、天基反导卫星,天基定向武器等组成的核武器防御系统,利用多道防线拦截苏联的核导弹,从而对抗苏联的核优势。如果苏联不加以防范,一旦美国真正完成计划,苏联面临的威胁将是致命的。在冷战思维的驱使下,苏联领导人决定进一步加大军事力量的投入,维护苏联的优势地位。然而军费的进一步上涨,重工业投资持续增加,经济结构持续恶化,加上对外贸易骤减对苏联经济产生了严重打击,并最终给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埋下种子。


2.美国对苏联实施“和平演变”,苏联迅速解体

80年代中后期开始,美国开始实行“诱压结合”策略,即利用发展经济关系作为诱饵,同时附加政治、军事、文化、意识形态等各种条件,最终迫使苏联政治、经济体制和意识形态彻底改变。1989年老布什政府提出“超越遏制战略”,矛头直指苏联,根本目的在于实现和平演变。戈尔巴乔夫上台后,提出“新思维”外交战略,首要任务是为国内经济建设创造和平的国际环境,以全面收缩、放弃对抗换取美国的经济援助。

80年代美国经济逐渐摆脱滞胀,但苏联经济持续低迷。里根上台后,采用供给学派观点,采取从紧的货币政策和从宽的财政政策,摆脱经济滞胀状态。在经济和军事实力恢复后,美方倾向于与苏联领导人接触以谋求在武器控制上取得突破。而戈尔巴乔夫上台时,苏联经济已经滑入“危机的边缘”,经济增长自70年代中期以来持续下滑,进入80年代下滑速度进一步加快,劳动生产率下降,财政赤字严峻,恶性通货膨胀发生,卢布急剧贬值。在苏联逐渐失去与美国抗衡的实力的背景下,1985年里根与戈尔巴乔夫举行会谈,逐步结束双方对抗状态。

在此背景下,美国从舆论攻势下手,标榜西方制度优越性,瓦解苏联上下对计划经济体制的信心,导致了苏联上下盲目追从西方制度,急速推行市场化。在美国舆论的攻势下,苏联上下对自身体制的信心逐渐瓦解。政府错误决策,快速私有化,外资急速涌入。1988年5月《合营法》实施,第一次允许制造业、服务业与外贸部门中的私营成分的出现。随后不久,基本取消了对外国资本的限制。1990年8月,戈尔巴乔夫提出将非国有化视作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意图通过私有化,提高国有企业效率,提升科技水平。为推行非国有化,苏联政府将国企资产折算为有价证券分发给苏联人民,组建交易市场,使有价证券自由流通,从而使苏联可以一举过渡到市场化阶段。

美国利用“皮包银行”,通过大量借贷的资金购买苏联国有资产。苏联的私有化改革为美国攫取苏联财产提供契机,美国通过独资和合资的方式,在苏联成立了大量的“皮包银行”,利用苏联人民对西方体制的盲目崇拜并通过灰色手段、提高利息费用,从苏联居民、企业及金融机构大量借贷卢布,用于购买居民手中有价证券,从而掌控了苏联大部分的国有资产。

卢布崩盘使美国以较小的成本获取苏联70多年的发展成果。美国在获取苏联的资产后,仍面临偿还巨额本息的压力。苏联本可通过严控汇率迫使美国偿还巨额本息予以反制,但是1989年苏联国家银行正式宣布,苏联放弃固定汇率制度,吸取新自由主义经济的精神,转为双重汇率制,基本放弃对外汇市场的监管,导致民众大量挤兑,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卢布急剧崩盘,迅速贬值。苏联人民出售有价证券获得的卢布急剧贬值,而有价证券代表的国有资产此时已归美国所有;苏联金融体制完全崩溃,货币主权既失,国力削减,社会动荡;美国的“皮包银行”借贷的巨额债务大幅贬值,仅需少量美金即可兑换。


3.美苏贸易收缩,美国对苏贸易制裁加剧

美苏贸易关系始终受双方政治军事关系的支配,美苏发展贸易的先决条件便是政治上的合作与军事上的收缩。苏联在亚非拉地区的扩张对美国的霸权利益和国际战略构成严峻挑战,加剧了苏美的矛盾和斗争,因而美国开始在贸易领域对苏联实行全方位出口管制、精准打击粮食和石油领域、包围式打击。

1)全方位出口管制。其一,美国对苏进行粮食及天然气管道设备禁运,并对苏执行无例外政策,即美国不向苏出口巴统管制清单物品或向巴统提出类似申请,该项政策直到1989年才被取消。其二,美国利用巴统加强对苏的战略物资与高新技术管制。1982年,美国与巴统成员国终止履行与前苏联集团的各种贸易协定,并增加58个项目列入巴统管制清单,包括宇航船、机器人、浮动船坞、海上油气开采技术等物资和技术。1984年,巴统进一步强化对电信技术设备的管制,并重点限制与禁运物资相关的开发软件。其三,为阻止高新技术外流,美国1985年修正《出口管制法》,建立“类输出管制统筹委员会管制”,制定类似于巴统的禁运清单,先后将瑞士、瑞典、芬兰、奥地利、西班牙、澳大利亚、新西兰、新加坡、中国香港、马来西亚、印度、印度尼西亚、韩国、菲律宾等纳入此体系。

2)精准打击重点领域。粮食作为苏联的稀缺物品和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物资,美苏贸易关系恶化后,粮食领域首当其冲。卡特总统宣布不再向苏联提供根据5年协定超购的1700万吨粮食,任何国家想要向苏联出口粮食,首先要获得美国批准石油作为苏联出口创汇的重要物品也成为美国的重点打击对象,美国以提供安全保障为条件,要求沙特增产以降低国际石油价格,同时节制内需以及联合盟友,减少对苏联石油及其替代品天然气的进口。

3)包围式制裁。美国联合西欧、日本及其他巴统成员国、类巴统成员国对苏联实行包围式打击,切断苏联同多国的贸易往来


.美苏经济战和贸易战的重点领域

1.粮食贸易

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较为稳定的政治局势、先进的科技研发以及完善的配套设施和农业设备,成就了美国的农业奇迹。而苏联相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导致粮食产量不稳定,农业生产长期服从和服务于重工业发展,农业生产缺乏积极性,发展缓慢滞后。美国粮食产量常年大于苏联,1961年美国粮食产量是苏联的1.4倍,1981年达到2.3倍。1972年以后,苏联基本上成为粮食净进口国。

美苏的经济结构决定了双方具有粮食贸易的需求,同时粮食又在国民经济体系中居于重要地位,因此是两国贸易关系的关键领域,美国凭借粮食的高产量居于较为主动的地位。两国的粮食贸易发展水平不仅受经济实力和外贸政策的影响,还受两国政治形势的制约。遏制时期,美国基本封锁对苏联的粮食出口,缓和时期,逐渐打开两国的贸易往来。美国希望利用粮食贸易挟制苏联在中东等问题上让步,霸权相争背景下,苏联拒绝轻易让步,导致两国一度中断贸易往来。进入再度紧张时期,美国再度禁运,美苏粮食贸易大门基本关闭。



(1)遏制时期

战后美国出现严重的粮食过剩,美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扩大农产品出口,成为战后世界粮食的最大生产者和供应者。粮食出口缓解了美国粮食过剩的问题,同时也是巩固和扩展势力范围的重要方式。战后苏联,农业发展缓慢,但仍旧是粮食净出口国,两国基本没有粮食贸易。

1951年,美国实行《共同安全法》,用粮食等农产品配合军事“援助”。

1954年,美国国会通过《第480号公法》,对发展中国家实行粮食等援助,力图使其在粮食上依赖美国、在国内外政策上受美国控制,并将其纳入美国势力范围。

(2)缓和时期

在美苏缓和的背景下,双方粮食贸易也出现好转趋势,但伴随两国关系的紧张,美国曾多次对苏联实行短暂性地禁运。美国利用粮食倒逼苏联在中东问题上让步,苏联利用石油资源胁迫美国向苏联出口粮食,以加强本国的战略储备。

1963年10月,美国政府批准可以卖给苏联400万吨小麦和面粉,这是美国第一次向苏联打开粮食贸易的大门。

尼克松上台后,为缓和美苏关系同时销售剩余粮食,1971年即开始采取措施发展对苏联的大宗商品出口。

1972年苏联粮食歉收,产量下降7%,苏联购买美国粮食1795万吨,几乎占美国当年粮食积存的1/3。

1974年美国通过杰克逊—瓦尼可修正案,要求苏联放宽犹太人从苏联出境的规定,作为提供贷款的条件。实际上是以削减粮食等供应相威胁,要求苏联在中东问题上向美国让步。

1975年,美苏签订为期5年的(1976-1980)购买粮食协定,允许苏联每年可购买600-800万吨小麦。由于苏联拒绝以优惠价格向美国供应石油,福特政府于7月24日宣布对苏联粮食禁运,苏联只得以高价从阿根廷、澳大利亚等国购入粮食,并不得已大量屠宰国内牲畜。经美苏双方妥协,上述协定于1976年开始生效。

卡特上台初期,采取促进向苏联出售粮食的政策,主动修改对苏联购买粮食的限额。1977-1979年,美国对苏联出口粮食限额不断提高,从800万吨提高到2500万吨。

(3)再对峙及“和平演变”时期

苏联的霸权行为引发美国的不满,随即美国对苏联实行粮食禁运,但禁运时间较短。随着里根上台,“诱压结合”政策的实行以及苏联日益丧失与美国对抗的实力,美苏就粮食贸易达成新的协定。

1979年,苏联粮食再度歉收,较上年大幅减产24%。年底,苏联武装入侵阿富汗。美国总统卡特于1980年1月初宣布对苏联采取部分粮食禁运等一系列措施,制裁苏联的侵略行径。

1981年3月24日,里根部分取消长达15个月的对苏粮食禁运。3个月后,恢复对苏联大量出售粮食。

1983年7月,美苏新粮食协定签字,为期5年,允许苏联最多可购买1200万吨。

值得注意的是,粮食贸易虽主要服从于国家利益和霸权相争,但仍受到利益团体在美国政治舞台上博弈的影响。美国对苏粮食禁运多次受到本国农场主的阻拦,而以妥协告终。1975年,美苏难以就石油价格问题达成共识,美国再度以粮食禁运相要挟,但由于苏联以高价收购粮食,美国农场主大量获利,禁运立即遭到本国利益集团的反对。因此,七十年代以来美苏粮食贸易总的趋势是美国粮食出口量不断增多,而苏联购买限额越提越高,1975年和1980年两次禁运未能改变这个趋势,美国用粮食要挟苏联的战略以失败告终。

2.能源领域

能源领域的遏制在美国对苏联遏制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冷战初期,美国对苏联禁运石油相关设备,以遏制其恢复经济。60年代末70年代初期,苏联能源工业恢复发展,美国由于能源危机石油短缺,利用粮食贸易、最惠国待遇等换取苏联能源资源。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里根政府通过天然气管道禁运和操纵国际石油价格,限制苏联出口,从外部扰乱苏联国民经济秩序,苏联经济从能源领域逐渐走向崩溃。

苏联丰富的油气资源在冷战时期成为其经济、政治和军事力量的重要物质基础。受冷战思维影响,美苏在进行能源贸易时,主要考虑政治因素而非经济利益。美国与苏联进行石油贸易时,一方面希望借此实现石油供应多元化,保障自身石油安全;另一方面也希望增强苏联对美国的贸易依赖性,通过贯彻“联系战略”,迫使苏联在中东局势、限制性战略武器谈判中做出让步。苏联借由与美国的石油贸易,赚取外汇,将资金投入经济建设和军事扩张中,同时通过补偿贸易换取经济建设所需技术。

美苏能源领贸易中美国占主导地位,主要原因是美国掌握着尖端的技术和充足的资金,苏联虽然掌握着丰富的油气资源,但是由于开采技术落后和资金匮乏,开采成本相比欧佩克国家偏高,需要借助美国及西欧国家的资金技术援助,因此虽然在能源市场居于卖方地位,但苏联并没有获得较多的主动权,而是更多受制于美国。

(1)遏制时期

二战结束,由于苏联大部分油田及相关设备在二战中受损,原油产量极低,不得不依赖进口以支撑国内经济、军事建设。为防止苏联石油产业复苏,美国对苏联实行遏制政策,通过《出口管制法》及牵头成立“巴统”,对苏联及社会主义国家实行严格的战略物资禁运,其中就包括能源产业相关设备。同时,为防止盟国抵制禁运政策,美国国会于1951年通过了《共同防卫援助统制法》,授权“总统在发现任何国家允许并向社会主义国家出口战略物资时,可以削减对该国的军事、经济和财政援助”。由于战后初期西欧和日本高度依赖美国援助,这一法案迫使他们屈从美国。该法案于1952年开始生效,A、B清单共计285种禁运物资,其中禁运清单B包括各种勘探、生产、精炼石油和天然气的特殊设备。

苏联把能源工业放在优先发展的位置,经过第四个和第五个五年计划(1946-1955)的建设,苏联石油工业迅速恢复和发展,再次成为石油净出口国。1955年苏联石油产量及出口量分别为7079和800万吨,到1960年达到1.5亿吨和3320万吨。五十年代中期苏联建立天然气工业部,赫鲁晓夫推行“七年计划(1959-1965)”,带动了苏联天然气工业发展。同期,西欧国家出于摆脱工业困境、开拓国际市场的需要,积极响应赫鲁晓夫“和平共处”政策,密切同苏联的能源联系,在与美国的斗争与妥协中,分别于1954年和1958年两次削减对苏联的禁运清单,并且利用“巴统”例外程序,可以自行决定出口“巴统”管制清单中战略价值较小的物资。西欧国家与苏联采取补偿贸易的方式,向苏联出口能源设备以换回苏联的石油。


为应对西欧与苏联能源贸易频繁的情况,美国修改管制法和通过秘密决议予以阻拦。美国认为,西欧与苏联能源贸易的快速发展有助于西欧经济和军事的快速发展,但破坏了对苏联的遏制政策。1962年美国国会通过《1949年出口管制法》的修正案规定,对能够提高苏联集团战争和经济潜力的重要物资均进行管控。1962年11月21日,北约通过秘密决议,要求成员国国停止按已有合同向苏联输出大口径管道,同时禁止缔结新的出口合同。

2)缓和时期

该阶段美国急需拓展能源进口渠道,美苏能源贸易逐渐缓和。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美国由石油净出口国转变为净进口国,急需拓展能源进口渠道。1973年石油危机,欧佩克石油禁运强化了美国与苏联进行能源贸易的意愿。同时随着多用途技术的广泛发展,美国的经济遏制重点逐渐由战略物资转向以高新技术为主,能源领域的技术产品相对高新技术地位下降。

尼克松上台后,开始对苏联推行“联系战略”,主要是通过经济上的让步换取苏联政治上的让步。美国试图通过与苏联的能源贸易迫使其改变国内外政策,将能源贸易与限制战略性武器、越南问题、人权问题、犹太移民和苏联国内持不同政见等问题联系起来。

1972年10月18日《美苏贸易协定》签署,包括美国政府承诺要求国会批准给予苏联最惠国待遇地位,规定美国进出口银行定期向苏联提供贷款。1973年6月,美苏第二次首脑峰会上,尼克松与勃列日涅夫签署联合公报,支持进一步和更长久的经济合作,将西伯利亚天然气运输到美国作为一项特殊的工程来推进。

但由于苏联针对犹太移民的限制,1973年12月,美国国会通过《杰克逊-瓦尼可修正案》,修正案规定“美国总统不能给予共产党国家或非市场经济国家最惠国待遇,除非共产党国家允许自由移民”。美国给予苏联在天然气领域的最惠国待遇由此废除。1974年,美国国会又出台《史蒂文森修正案》,“禁止进出口银行资助美国企业在苏联进行任何能源开发活动”,杜绝了苏联能源开发获得美国贷款的可能。

《杰克逊——瓦尼可修正案》与《史蒂文森方案》严重阻碍了美苏能源贸易的进程,但为保证美国能源安全,美苏先后在莫斯科进行两次谈判。美国丧失了最惠国待遇和贷款的筹码,在粮食和高新技术领域让步。1974年,双方签订了《美苏石油贸易协定意向书》,规定苏联每年向美国出售高达一百亿吨的原油及提炼产品。1975年美苏双方签订《美苏石油贸易协定(1976-1980)》,鉴于美国对石油的迫切需求和苏联的资金短缺,就双方僵持不下的石油价格问题,苏联允许用美国船只进口苏联石油的方式弥补油价方面的损失。

缺乏最惠国待遇和美国进出口银行的信贷支持,苏联的油气开发进度放缓,美苏能源贸易逐渐冷淡。1979年再次爆发石油危机,美苏有加速能源贸易的可能,但伴随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美苏能源贸易迅速缩减。

(3)再度紧张时期

里根上台后,对苏联采取强硬的立场,进入“新冷战”时期,对苏联实施周密策划的经济战,即通过经济手段来削弱敌对国家的经济实力以便最终削弱该国的军事潜力。鉴于苏联经济处于停滞状态,严重依赖能源出口换取外汇以进口现代化建设所需的技术与设备,里根政府利用能源遏制苏联,动摇苏联经济的稳定。

一方面,里根政府公开地对西伯利亚天然气管道进行禁运。管道运输作为天然气运输最为有效的运输方式,是苏联发展天然气工业的关键性部门之一。70年代末,苏联与西欧国家开始就铺设新的天然气输送干线进行谈判,美国对此一直持反对态度。1981年,里根政府对苏联进行经济制裁,同时宣布对苏联建设天然气管道所急需的设备和技术实行禁运。1982年,美国决定根据《出口管制法》扩大制裁的范围,将禁运扩大到美国在海外的子公司和持有美国公司许可证生产的外国公司。1982年,西方国家与美国就制裁苏联达成妥协,双方同意终止履行各种贸易协定,特别是有关天然气、石油技术的协定;不向苏联提供能使其经济军事化的优惠援助;不向莫斯科签署任何新的天然气协定;加强“巴统”管制。

另一方面,里根政府操纵国际市场油价暴跌来打击苏联的能源出口。20世纪80年代,沙特是影响国际油价的重要产油国,其产量占欧佩克总产油量的40%。为此,美国以保障沙特安全和向其出售尖端武器为条件,沙特同意增加产量以降低国际油价。1985年8月沙特开始增加石油产量,供给迅速增加,导致石油价格大跌。同时,美国还主动缩减本国需求和战略储备,打击国际油价。此外,美国还要求其盟友西欧及日本做好准备,一旦油价上涨,即抛售战略储备石油以平抑油价。由于中东廉价石油的替代效应,苏联的天然气出口大幅减少,从而严重了打击苏联依靠能源贸易出口创汇的能力,叠加美元贬值,苏联外汇大幅缩水,严重冲击其经济。


五. 启示 1. 苏联失败的教训和启示1)美苏争霸主要体现在军事领域,但事实上是综合国力的较量,前苏联重工业过重的经济结构和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导致经济下滑、民生凋敝必须激发微观主体有活力、实现产业结构多样化,确保农业粮食安全和石油等重要战略物资的安全。庞大的军费开支需要强劲的经济做后盾,苏联在计划经济总量不如美国的情况下,军备竞赛只能透支其综合国力。苏联未能适时调整经济结构,农业粮食安全依赖进口,具有丰富石油资源本可以作为战略武器,却成为美国发起贸易战攻击的靶子。

2)推进科技创新,掌握技术制高点,在贸易谈判中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美苏贸易战中基本都是美国掌握主动地位,即使在苏联占优的油气能源贸易上,苏联也没有获得更多优势。这是因为苏联油气矿藏储存位置较深,仅依靠苏联自身的技术设备开采难度大,开采成本高,需要借助美国的资金和技术援助。因此,我国要坚定不移推进科技创新,避免在技术上受制于人,从而可以利用自身优势获得更多谈判筹码。

3)以国家利益而非意识形态处理国际关系。美苏的经贸关系整体上服从于政治经济形势变化的需要,但是长期以意识形态划分敌友,导致国际关系处理时的僵化和误判中国与日韩、欧盟均可以谈自贸区。

4)要有节奏、渐进地推进资本项下金融自由化等各项改革,而非毫无监管的一步到位,防止汇率金融战的打击。美国在粮食、石油和高科技等领域联合西欧、日本等盟友对苏联实行禁运等遏制政策,虽然抑制了苏联经济发展,但是均不足以彻底打垮苏联经济。苏联快速的市场化改革和美国发起的汇率金融战,直接导致苏联经济崩溃和苏联解体。金融开放是必须要走的道路,但是要有节奏地开放,要有节奏、渐进地推动资本项下的开放,避免资本短期内大规模快进快出对经济金融系统的冲击。

2. 中美贸易战的未来走向

特朗普重返白宫短短3个多月,从2月1日对中加墨打响贸易摩擦第一枪,到4月2日对等关税落地,全球关税水平升至大萧条时期、创百年新高,对中国最为强硬,对盟友也毫不手软,过去40多年基于WTO的自由贸易规则已经演化为全球贸易战。面对美国的威胁,中国最先反制,随后美国再度对中国提出额外加征威胁,中国再度反制,中美关税税率一度提高至125%,中美贸易战将走向何方?

展望未来有三种情形:乐观情景下,关税政策因经济压力或政治博弈出现反转,谈判缓和,部分高关税取消,影响有限;中性情景下,关税维持现状,边打边谈,但执行力度弱于表态;极端情况下,各国反制措施超预期,贸易战全面升级,以邻为壑,地缘冲突升级。

长期来看,美国从贸易到经济金融等方面全面遏制中国崛起,但中美短期内不会像美苏一样走向冷战

一是中美经济高度依赖和融合。冷战开始时,美苏的经贸合作水平很低,斯大林提出“两个平行市场”理论后,苏联和美国经济分别在两个不同的体系中独立发展,70年代美苏贸易虽有增长,但绝对值仍然较低。美苏较为独立的经济结构是其具备长期对抗的经济基础。然而,当前中美的经济高度互相依赖,美国对中国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必然会损害美国自身,也将遭到国内部分利益集团的反对,中美两国短期缺乏冷战的经济基础。2018年中国暂停进口美国大豆之后,美国农场主和农业公司首当其冲。

二是以美国为参照系,当前中国经济实力和市场化程度远高于苏联。苏联长期实行计划经济体制,并且产业结构较为畸形,存在重工业过重、轻工业过轻、粮食长期匮乏的问题。人民生活水平长期较低。因此,美国得以利用苏联陷入阿富汗战争泥潭的契机,继续对苏联实施制裁,打击苏联经济,并利用星球大战计划在军事上对苏联持续威胁,最终拖垮苏联。中国当前的经济与苏联明显不同,一方面中国目前的GDP总量已相当于美国的66%,中国在经济总量与美国的相对实力优于苏联,而且市场化程度大大提高。另一方面,中国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为庞大的制造业产业链,服务业在GDP中的比重逐年上升,新经济和高科技产业的贡献提高,中国拥有明显优于苏联的经济结构。短期内,美国难以通过冷战的方式拖垮中国经济。

三是中美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争夺相对弱于美苏。冷战时期尖锐的意识形态对抗使得美苏难以通过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冷战时期,双方除了不打核大战的共识外,几乎动员了全部国家力量进行对抗。70年代的短暂缓和阶段是因为美苏尤其是美国面临较为严峻的国内问题。近年来,尽管美国两党总体上延续并强化“鹰派共识”,采取对华施压、单边主义等策略重塑全球贸易格局,但并非铁板一块,对激进的关税政策仍有分歧,中美在意识形态上的斗争强度弱于美苏冷战时期。以白宫贸易顾问纳瓦罗、商务部长卢特尼克为代表的“关税支持派”认为关税能够有效减少美国的贸易逆差,并促进制造业回流美国,“所有国家都知道他们一直在欺骗我们,这种行为结束的日子已经到来”。而以马斯克、鲍威尔为代表的“反对派”担忧经济风险,强调关税将加剧美国通胀压力和供应链脱钩风险。

四是激进的关税政策把美国推向滞胀边缘,侵蚀底层人民利益,与其政策初衷背道而驰。回顾上一任期,随着特朗普的贸易保护政策越演愈烈,2019年底美国第三季度经济增速明显放缓。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测算指出,2018年美国对华2500亿商品加征关税致使美国普通家庭每年支出增加414美元,影响美国中低收入居民生活水平。世界银行、美联储和美国研究机构均发布报告显示,美国关税的主要承担者是美国的企业和消费者;支持特朗普的美国蓝领工人在美国四面开战、外需不足的外部环境下成为事实上的“受害者”。本轮美国面临通胀水平更高,雪上加霜,耶鲁预测PCE短期上涨1.7%-2.1%,实际GDP增速下降0.6%-1%。关税是一种累退税,给收入底层的家庭带来的负担比收入最高的家庭更大。

五是美元霸权建立在贸易赤字之上,美国关税战并不能有效改善贸易逆差,反而削弱美元霸权基础。美元是全球主要储备货币,这导致美国必须通过贸易逆差向全球供应美元。美国购买其他国家商品和服务实现美元投放,其他国家投资美国国债、股票等金融资产实现美元回流。上一轮贸易战以来,2018年-2024年,美国的贸易赤字从9434.4亿美元上升到12947.9亿美元;2022年创历史新高,为13130.1亿美元。虽然美国在经常项下呈现贸易逆差,但资本项下美国坐拥巨额顺差。这是美元霸权的基础和代价。如今美国掀起贸易摩擦、背叛盟友关系,殊不知会减少各国对美元的需求,瓦解美元霸权的根基。

3. 中美贸“持久战”的严峻性、长期性及应对

当前中美贸易战正在以更深层次、更广领域的方式展开。这一轮贸易摩擦远不只是关税调整与商品争端,而是一场涵盖经济、科技、能源、金融乃至国际规则重构的全方位竞争。从长期战略来看,这场对抗具有极大的严峻性和复杂性,远超过过去任何单纯经济或贸易领域的争端。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守成大国往往依靠其固有的经济、制度和文化优势,对新兴崛起国家进行全方位的围堵和打压。今天的美国正试图借助全球化规则调整、技术制约以及资本外溢等多重手段,遏制中国在全球供应链和高科技产业中的崛起。

中美经济曾经紧密交融,彼此依赖使得双方在短期内难以全面脱钩。但这种互补性的表象下,潜藏着激烈的结构性矛盾。美国在全球产业链中一直扮演着规则制定者的角色,而中国则凭借庞大的市场规模和不断提升的技术创新能力,正逐步改变全球经济权力的格局。中国在Deepseek、新能源、5G和高端制造等领域取得的突破,正实现技术的弯道超车,为中国赢得了战略主动权。与此同时,像达利奥所论述的那样,美方推行的关税、技术封锁及金融制裁等措施,都揭示了美国企图通过不对称竞争手段保持其全球领先优势的深层逻辑,其根本目的是打压潜在的战略竞争对手。

从经济角度看,中美双方在产业链的深度融合既是优势也是隐患。虽然中国拥有庞大的制造业和日益成熟的现代服务业,但随着劳动力成本上升和产业转移趋势的显现,部分传统产业正逐步外移至东南亚、印度等低成本地区,这势必将削弱双方在既得利益上的合作基础。与此同时,美国则越来越依赖技术和资本的全球流动来维持其经济霸权。面对中国在科技和产业升级方面日益突出的步伐,美国企图通过进一步提高关税、限制高技术产品出口以及强化金融监管等措施,试图构建一个更为封闭的技术和金融圈层,以此阻挡中国在全球市场上取得更多的话语权和主导权。

中美之间在国际舆论和价值观领域的博弈也在升温。过去美苏冷战中,意识形态对抗常常使得双方陷入极端僵化的对抗模式。而当下,虽然中美在意识形态上的分歧相对温和,但两国在治理模式、文化传统以及国际责任观念上的根本差异,依然会在重大国际议题上激化对立。美国通过宣传和政策手段,试图塑造一个技术与价值观双重标准的国际秩序,而中国则更加注重主权独立与和平发展,并希望构建一个更加开放、合作的国际体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差异,使得中美在处理全球事务和国际冲突时存在更多的不确定性和摩擦风险。

全球政治经济环境的快速变化为这场贸易战的长期性提供了现实依据。国际市场不再是单一的贸易领域,而是涉及科技竞争、金融制衡、区域安全及资源供应的多元博弈场。美国与中国在这些领域的竞争愈演愈烈,不仅体现在关税和贸易壁垒上,更在于双方如何通过制度创新、市场整合和技术突破来塑造未来的全球竞争格局。中国在新能源、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等领域的迅速发展,不仅改变了国内经济结构,更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重新布局。面对这股变革浪潮,美国必然会采取更为激进的战略,以遏制中国在高端科技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中的进一步突破。

中美贸易战注定是持久战,是一场多维度、长期性的战略较量。美国在保持传统优势的同时,正试图通过新型经济对抗手段确保其在全球体系中的主导地位,而中国则依靠不断深入的改革开放和技术创新,逐步构建起抗风险能力更强、结构更合理的现代经济体系。双方在国际规则、产业发展和战略资源上的竞争,预示着未来国际秩序将进入一个更为复杂和多极化的阶段。

面对这场日益严峻、具备长远影响的中美贸易战,中国必须从战略层面上进行全面布局。1)需要在短期内扩大内需,稳住国内经济基本盘。2)加大在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方面的投入,推动资本和技术的自主研发。3)加强与其他国际伙伴的合作,共同构建一个以开放、多元、互利为核心的新型国际秩序,以对冲来自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的冲击。在这一过程中,充分认识到美国针对崛起大国的遏制本质,以及双方在经济模式、文化传统和国际责任等方面的根本差异,才能为中国未来发展提供更加坚实的战略支撑。

面对美国的战略遏制,中国最好的应对是保持定力,做好自己的事,打铁还得自身硬,全力拼经济,“对内攻坚、对外破链”,把发展放在首要任务,保护民营经济,加强法治,提振股市楼市,扩大内需,加大地方化债。面对关税大棒,深刻估计严峻形势,做好充分应对准备,东升西降和信心牛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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