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油表到底了,必须赌一把!”1949年2月19日凌晨三点,杨宝庆紧攥着驾驶杆的手心全是冷汗,北平南苑机场跑道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这位27岁的国民党中尉飞行员并不知道,他此刻驾驶的C-46运输机货舱里,除了个人行李竟还藏着二十箱银元——这个意外发现,将在他落地唐山后引发军委保卫部的特别审查。
时间倒转二十年,河北曲阳的晒谷场上,光脚追蜻蜓的农家少年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搅动时代风云的人物。1937年夏天,十五岁的杨宝庆趴在屋顶看日军飞机掠过,引擎轰鸣声震得瓦片簌簌作响。母亲扯着嗓子喊他躲进地窖时,少年突然冒出一句:“我以后要开更大的飞机!”这句孩子气的宣言,竟在七年后成真——1944年从美国亚利桑那航空学校毕业时,他已是能熟练驾驶B-25轰炸机的王牌学员。
有意思的是,命运的转折总藏在细微处。1948年深秋,台北松山机场家属院里,杨宝庆抱着高烧不退的小儿子冲医务所值班员吼:“给支盘尼西林怎么就这么难?”军医翻着登记簿冷冷道:“优先保障作战部队,这是上峰规定。”正是这支没要到的消炎针,让这位曾获“飞虎”胸章的王牌飞行员彻底寒了心。妻子刘毓璞后来回忆,那个雨夜丈夫在窗前站到天明,烟灰缸里积了二十八枚烟头。
投共计划其实早有端倪。1949年春节前夕,杨宝庆在天津执行运输任务时,故意把导航图“遗落”在中共地下交通站。三天后取回的地图空白处,多出串用米汤写的暗码——北平地下党负责人老张后来透露,那是用明矾水写的降落坐标。不过最惊险的当属行动前夜的“银元乌龙”:原计划轻装简行的杨宝庆,在检查货舱时发现成箱的银元,显然是国民党某位高官私运的财物。他当机立断连人带机“打包”带走,这个决定后来被华北局领导笑称是“买一送一的革命彩礼”。
不得不说的是,这次起义的影响远超预期。当军委航空局发现机舱里的三千块银元时,原本对起义人员存疑的干部们顿时态度大变——这些硬通货后来成为筹建东北老航校的重要经费。更戏剧性的是,杨宝庆的C-46运输机经过改装,竟成为新中国首架长途专机,1950年刘少奇视察东北时就坐在这架漆着红星的飞机里。
起义后的日子并不平静。杨宝庆在东北航校当教员时,有学员发现他总把美式飞行夹克反着穿,问起缘由,这个河北汉子挠头笑道:“正面国民党徽刮得手疼。”这个细节后来被写入飞行队思想教育案例,成为新旧时代转换的鲜活见证。1952年培养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时,他独创的“蒙眼辨仪表”训练法,让姑娘们又爱又怕——据说训练合格的女学员,闭着眼都能摸出高度表与油压表的区别。
关于那批银元的下落,直到1998年空军档案馆解密才真相大白。原来当年军委特意留出五百块,作为杨宝庆安家费却被婉拒。“拿这些钱给航校买零件吧”,他在捐赠单上的签字力透纸背,收据存根至今保存在军事博物馆。这种纯粹,或许能解释他为何在特殊年代遭受冲击时,始终没抱怨过半句。
晚年定居成都的杨宝庆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清晨擦拭那枚“东北老航校建设功臣”奖章。1995年某次老干部聚会上,有人提起当年若没驾机起义会怎样,老爷子眯眼望着窗外的歼-8战机,悠悠吐了句:“那我坟头草都换过八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