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门廊下第三块青砖,我比人类更早知晓春天的行踪。霜花撤退时会在砖缝留下盐渍地图,蚂蚁们正搬运着冰粒残骸建造水晶宫殿。穿堂风里混着河床脱落的冰皮屑,那些透明鳞片沾在晨跑者的鞋底,化作一串通往桃林的荧光路标。

穿毛绒拖鞋的老妇人每日从我身上踏过。立春后第七天,她足弓传导的震颤忽然变轻了——不是体重减轻,是压在脏腑里的旧事发了新芽。晾衣绳上的蓝印花布拂过我额角,布纹里游动的鲤鱼开始用尾鳍拍打经纬线,把水腥气抖落在我的苔藓胡须上。

戴红领巾的男孩常蹲在我面前系鞋带。上周他掉落的乳牙嵌进我左肩裂缝,今早竟有草茎顶开牙釉质冒出头来。露珠顺着叶脉滚进牙根空腔,叮咚声惊醒了沉睡的牙髓仙子,此刻她正用象牙白的纺锤,把孩子的笑声织成蒲公英冠毛。

夜雨总爱在我凹陷的腹部积成微型镜湖。蜉蝣们在此举办换羽仪式,褪下的灰翅膀堆成环形山。醉汉的呕吐物漫过我的下巴时,我尝到了威士忌里泡发的乡愁,以及他胃袋深处尚未消化的情人节巧克力——那些心形锡纸正在雨中舒展,变成载满相思病的银船队。

邮差靴跟上的泥块藏着远方的节气。云贵高原的红土与东北黑钙土在我身上和解,共同孕育出青紫色的地衣图腾。某张明信片边缘蹭落的油墨,正沿着雨水沟壑迁徙,逐渐显露出雪山背面的邮政编码,那是去年失踪的鸿雁羽尖上的霜色。

梅雨季来临前,我终于参透自己作为方砖的使命:当青苔爬上第九个棱角时,右下方那道裂缝将扩展成运河。届时会有蜗牛商队驮着花粉金币起航,蚯蚓在夯土层下打通丝绸之路,而我会默默倾塌成渡口,让所有寻找春天的脚印,都成为靠岸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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