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掠过河面时掀起细碎的波纹。三月将草帽往下压了压,这顶草帽是母亲留给她的,麦秆编织的纹理间仿佛还残留着母亲手指的温度。她沿着河边的小路走着,脚下是新冒出的嫩草,柔软得像铺了一层绿毯。

"哎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了三月的草帽,她伸手去抓,却只碰到了帽檐的边缘。那顶草帽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轻飘飘地落向河面。

"不!"三月惊呼出声,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草帽。她快步跑到河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草帽被水流带着,越漂越远。

太阳躲进了云层后面,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三月蹲在河边,眼眶发热。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需要帮忙吗?"

三月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他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看样子是刚从田里回来。

"我的帽子..."三月指了指河中央,"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男子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和鞋子就跳进了河里。三月的惊呼卡在喉咙里——河水虽然不深,但初春的水温足以让人抽筋。她看着男子在河中奋力游动,水流推着他偏离方向,但他调整姿势,终于抓住了那顶即将沉没的草帽。

当他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时,三月已经泪流满面。"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她接过草帽,上面还滴着水,"我叫三月。"

"我叫阿林。"男子拧着衣服上的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就住在河那边的村子里。"

三月这才注意到阿林的衣服上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他的手掌粗糙宽大,指节突出,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手。但奇怪的是,这双手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格外温暖有力。

"你全身都湿透了,会感冒的。"三月担忧地说,"我家就在镇上,要不..."

"不用不用,"阿林摆摆手,"我们庄稼人皮实着呢。倒是你的帽子,得赶紧晾干,不然会变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三月,"擦擦吧,都哭了。"

三月接过手帕,闻到一股阳光和青草混合的气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擦了擦眼泪。"我平时不这样的,只是这顶帽子..."

"我明白。"阿林点点头,眼神温和,"重要的东西就是重要的,不需要解释。"

就在这一刻,天空突然落下雨点,起初只是零星几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三月惊呼一声,慌忙把草帽护在怀里。

"快!"阿林抓起地上的外套,撑在两人头顶,"那边有个凉亭!"

他们奔跑在雨中,阿林的外套根本挡不住大雨,等跑到凉亭时,两人都已经湿透了。三月看着阿林滴水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阿林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三月抿着嘴摇头,"就是觉得我们俩现在像两只落汤鸡。"

阿林愣了一下,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特别,低沉而富有感染力,让三月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

雨越下越大,打在凉亭的瓦片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三月把草帽小心地放在石桌上晾着,阿林则拧干了外套的水,重新穿上。

"你是镇上的人吗?以前没见过你。"阿林问道。

"我是县里中学的老师,刚调来不久。"三月回答,"平时喜欢到河边散步,这里让我想起小时候住过的村子。"

"老师啊!"阿林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妹妹就在县中读书,她说新来的语文老师讲课特别好,不会就是你吧?"

三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吧,我教高一语文。"

"真是太巧了!"阿林兴奋地说,"我妹妹叫小芳,她总说三月老师讲课像讲故事一样生动。"

雨声中,两人聊了起来。三月得知阿林是村里种粮大户的儿子,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帮父亲务农。他喜欢读书,但因为家里需要劳动力,没能继续上学。

"不过我不后悔,"阿林望着雨幕说,"土地是有灵性的,你对她好,她就会回报你。去年我改良了水稻品种,收成比往年多了三成。"

三月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懂农业技术?"

"自己看书学的,"阿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县图书馆的农业技术书籍我几乎都看过了。"

雨渐渐小了,天空透出一丝光亮。三月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乡村青年,内心却如此丰富。她想起自己班上那些抱怨农村生活、一心想逃离的学生,再看看眼前这个热爱土地、不断学习的阿林,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动。

"雨停了。"阿林站起身,"我送你回镇上吧,路上可能还有积水。"

三月点点头,小心地拿起半干的草帽。阿林从凉亭角落拿出一把旧伞:"给,虽然雨小了,但说不定还会下。"

"你呢?"

"我习惯了,淋点雨不算什么。"阿林笑着说。

三月摇摇头,接过伞后却撑在两人中间:"一起走吧。"

他们沿着泥泞的小路慢慢走着,阿林不时提醒三月注意脚下。路过一片野花丛时,三月停下脚步:"看,春天真的来了。"

野花在雨后显得格外鲜艳,花瓣上还挂着水珠。阿林弯腰摘了一朵淡紫色的小花,犹豫了一下,递给三月:"送你,就当是见面礼。"

三月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阿林的手。那一瞬间,她感到一股奇异的温暖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慌忙把花别在草帽上,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很美。"阿林看着她说,不知是指花还是人。

当他们走到镇口时,天已经放晴了。三月把伞还给阿林:"谢谢你今天帮我找回帽子,还送我回来。"

"举手之劳。"阿林接过伞,"三月老师,如果你喜欢河边的话,周末我们村有庙会,很热闹,你可以来看看。"

三月本想婉拒,但看着阿林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好啊,周末我没课。"

阿林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说定了!周六上午我来镇口接你!"

看着阿林离去的背影,三月摸了摸草帽上的野花,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最美好的相遇,往往始于意外。"

周六清晨,三月早早起床,换上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觉得太过刻意,最后换回了平常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只是系了一条色彩鲜艳的丝巾。

当她走到镇口时,阿林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蓝衬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

"送给你的。"阿林把花递给三月,"路上采的。"

三月接过花,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谢谢,很漂亮。"

去村子的路上,阿林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路边的庄稼和果树。三月发现,谈起土地和作物时,阿林的眼睛闪闪发光,言语中也充满了智慧。

"你知道吗,每一种作物都有自己的语言,"阿林指着一片麦田说,"当它们渴了、饿了或者生病了,叶子会发出不同的信号。我父亲说,这是土地在跟我们对话。"

三月听得入迷:"我在书上读过类似的观点,但从未听人说得这么生动。"

"因为你是城里人嘛,"阿林笑着说,"城里人看土地,就像看一幅画;我们庄稼人看土地,就像看自己的亲人。"

村子比三月想象的要热闹许多。庙会的主街上摆满了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手工艺品的,还有各种游戏。村民们穿着节日盛装,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

"阿林!这是谁啊?"一个胖乎乎的大婶高声问道,眼睛好奇地盯着三月。

"李婶,这是县中的三月老师,我带她来看看庙会。"阿林介绍道,耳朵尖微微发红。

"哎呀,是老师啊!"李婶热情地拉住三月的手,"我家小子就在县中读书,老师您贵姓?"

就这样,三月被阿林带着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村民。每个人都对她这个"县中老师"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尊重,让三月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中午时分,阿林带三月去他家吃饭。阿林的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为了招待客人,特意杀了一只鸡。饭桌上,阿林的母亲不停地给三月夹菜,父亲则询问着县中的教学情况。

"我们村今年有三个孩子考上了县中,"阿林父亲骄傲地说,"多亏了国家的好政策,现在农村孩子也能接受好教育了。"

三月看着这一家人,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在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隔着一层什么,而在这里,一切都那么真实自然。

下午,庙会的高潮是一场传统的乡村婚礼表演。新郎新娘穿着大红喜服,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完成各种仪式。三月看得入迷,阿林则在一旁小声解释每个环节的寓意。

"在我们这里,结婚不仅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族的联合。"阿林说,"你看,新娘要跨火盆,象征烧掉晦气;要踩瓦片,象征'碎碎'平安..."

三月突然发现,阿林在说这些时,眼神中带着一丝向往。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表演结束后,天色已晚。村民们点起篝火,围在一起唱歌跳舞。阿林邀请三月加入,起初她有些害羞,但很快就被欢乐的气氛感染,跟着跳了起来。

火光映照在阿林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三月突然意识到,这个乡村青年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回镇上的路上,月光洒在乡间小道上,为一切披上了一层银纱。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却感到一种舒适的默契。

"三月老师,"快到镇口时,阿林突然开口,"我...我下个月要去省城参加一个农业技术培训,为期两周。"

"那很好啊,"三月真诚地说,"是个学习的好机会。"

"嗯,"阿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培训结束后,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县中找你吗?我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今天的到来。"

月光下,三月看到阿林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和忐忑。她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悸动。

"好啊,"三月微笑着说,"我等你回来。"

阿林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糖果。他们在镇口道别,三月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发现阿林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回到家,三月把已经干透的草帽挂在墙上,又取出阿林送的花束,小心地插在花瓶里。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窗外,三月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了泥土和新生植物的气息。三月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大地苏醒的声音,也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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