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鲁珊的作品《扶摇》。

  作为一个从中原迁徙至南方深圳的艺术家,鲁珊的个展“心所若触”正成为都市人的情绪出口。她的作品像极了深圳人的日常:一边在回南天的潮湿里扎根,一边在钢筋森林中寻找飞翔的可能。她的作品是自己的视觉日记,却凭借敏感与真诚,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感染力。

  身份重构

  北方诗意散化在南方草木中

  鲁珊的最新展览位于关山月美术馆的三楼,南方草木是她这次个展中比较重要的部分。鲁珊说,《说文解字》中提到“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她笔下的南方草木,展现着植物在湿热气候下的生长状态。那些纠结、缠绕、扭曲、繁茂,仿佛是对南方气候的视觉回应。鲁珊坦言:“近几年特别关注南方的自然环境,因为我生活和工作在莲花山脚下,所以尤其关注莲花山脚下的植物,它们影响着我的创作。”

  “南方的植物,似乎并不存在生死的概念,因为没来得及死去,又已经被‘生’覆盖了,在这生死迭代的过程中,空气中拥挤着充裕的能量,熙熙攘攘。”鲁珊说。作为一个从中原迁徙至南方深圳的艺术家,鲁珊的身份如同这些植物一般,在不同的环境中重构。“中原的植物特别整齐,北方的大平原,没有山,植物的生长有着明显的季节变化。而来到深圳后,我每天看到的是莲花山脚下那片黏稠的绿。”

  她眼里的“黏稠的绿”呈现在画作上,就是大片的绿色浓稠而厚重,点缀的粉色明艳而生动。鲁珊没有学过油画,透视、色彩、对比等技法并不会束缚她的表达,不拘一格的笔触也正与南方草木的野性相得益彰。“我只想描绘出我对它的感受。画的全是感受。”

  中国美协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策展人尚辉表示:“这是一种地缘文化在地理植物学上获得的心理反射。相比之下,她的身体携带了中原文化浓稠的诗意,而这些诗情却被散化在那些不知生死的南方植物生长之中。她看不到它们的生死,却不断感受到了来自内心的枯萎。”他指出,这成为她画面上的“草木葳蕤”“四月芳菲尽”或“桃花始盛开”,而这些画面所见,则是烈火余烬或波光幻灭。

  她内心的诗意或许要回到故乡才能再次绽放。即便是看到灰蒙天空下腐败的衰草,依然会唤醒DNA里“枯藤老树昏鸦”意境,她说:“这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

  异乡共鸣

  “那只鸟特别像当时在压力中的自己”

  鲁珊的“黑鸟”系列作品,是她艺术创作中极具代表性的部分。被问及创作初衷时,鲁珊回忆:“有一年我跟我先生回他老家,在旷野里我看到一些捕鸟的网,上面挂了很多死去的鸟的残骸。我特别难过:那些鸟在死之前挂在上面挣扎和绝望了多久?看到那只鸟,就觉得特别像当时在压力中的自己。”

  “那时候画这些飞扬暴烈的线条组成的形体——虽然在虚空中折翼,我却希望它们能承载着不屈服的倔强。”她这样写在了场刊上。这些画作,成为了鲁珊情感的出口。“通过画它,我慢慢跟世界和解了。”

  除了“黑鸟”系列,现场还有一组作品,是鲁珊在母亲离世之后创作的,绘画成为她纾解悲伤的出口。鲁珊坦言:“情绪比较激动的时候,会用一些比较快速急速的笔触,比较压抑难过的时候,我会让它停留得更久,甚至加一些稀释剂让颜料流淌下来,觉得悲伤就会跟着它一起流下来。”

  鲁珊的作品虽然不具象,却容易引起共鸣。在现场,许多观众激动地表达着他们的感受:“这些画作太好了”“我看到了挣扎”“我看到了力量”“我看到了湿漉漉的回南天!”

  鲁珊说:“我一直觉得这些画是画给自己看的,像日记一样记录下某一刻的感受。画完之后,我便把它们背对着墙放着,不再去看,只当作生命中一段段私密时光。但这次当它们被挂在展墙上,别人竟然看懂了,甚至感受到了我当时的情感。这让我意识到,艺术真的很奇妙——它能够成为联通人与人之间情感与内在世界的媒介。”

  跨媒协作

  显微镜接上程序 在油画表面“走动”

  跨媒介合作,也是这场展览很值得流连的地方。展览入口处摆放的蔡梓忻花艺作品《Echo》,开展半月,芳菲半落,却又生发出新芽,结出小果。此外,与新媒体艺术家Yellow Wasabi合作的数字作品《和黄芥末的一场实验》,以及由艺术家ANIU和JOSH创作的视频作品《林间复调》,这些作品都为展览增添了新的维度与看点。

  “和生物遗传专业的黄芥末合作充满乐趣。她把显微镜接上程序,在我的油画表面走动,将这些可视化的画面生成噪音音乐——那些噪音跟我画布上的噪点很像。我们讨论噪音的价值,觉得它们往往承载着最原始的力量。”鲁珊说道。

  谈及AI对艺术创作的影响,鲁珊表示,她曾尝试用AI生成装置来阐释文字,结果“太完美了”。她认为艺术需要“缺点”,这些“不完美”才是人类创作的印记。鲁珊强调说:“艺术创作是我们作为一个人,源于内心需求才去做的一件事。如果我把创作交给AI,那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创作是因为我内心的需要,就像我要吃饭一样。如果让AI来吃饭,饿的还是我。”

  在展线的最后,一张反复绘制和覆盖的空白画布静静悬挂。鲁珊透露,它原本描绘的是西藏的一些景物,但后来因感觉不对,她开始反复清洗与覆盖,最后就闲置在那了。“当这个关于怀念和悲伤的展厅空间所有的作品布置完毕时,空了一面窄墙。我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忽然想起这张作品。我觉得它似乎就应该放在这个位置。因为在生死面前,一切似乎最终都是虚妄的存在,但正如这张作品被覆盖的背后,所有的生死离别和喜怒哀乐又都是我们真实存在过的证明。”鲁珊说。

  空白画可能是沉淀,也是虚无;是过往,也是未来;是自我,也是对话;一如她所有的作品,一如“心所若触”。  

  采写:南都记者 黄璐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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