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上,沈从文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他以独特的笔触描绘出湘西世界的纯净与美好。而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也有着一段曲折动人、令人叹息的爱情故事,主角便是他和张兆和。
1928年,上海中国公学的校园里,汇聚着来自五湖四海、怀揣梦想的青年。沈从文,这位出身湘西、只有小学文凭却才华横溢的青年,因胡适的赏识成为了学校的讲师。
彼时的他,虽然在文学创作上已崭露头角,但站在讲台上,仍难免紧张局促。就在这里,他遇见了张兆和。张兆和出身苏州名门,父亲张武龄是著名的教育家,创办了乐益女中。张家四姐妹个个才貌双全,张兆和在其中也毫不逊色,她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秀丽,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与书卷气,在校园里是公认的校花,追求者众多。
沈从文第一次见到张兆和,就被她的美丽和气质深深吸引,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爱慕之情。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写情书,来表达这份爱意。于是,一封封饱含深情的信件,如同纷飞的蝶,飘向张兆和。在信中,沈从文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三三,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美丽。”他将自己放在卑微的姿态,诉说着对张兆和的深情。
然而,起初的张兆和对沈从文并没有太多感觉。在她看来,这个老师木讷羞涩,和自己身边那些出身优渥、风度翩翩的追求者截然不同。她把沈从文的情书编号收藏,却从不回应。随着沈从文情书的不断“轰炸”,学校里渐渐传开了这段师生恋的传闻,这让张兆和感到困扰。无奈之下,她拿着沈从文的情书找到了校长胡适,希望他能帮忙解决。胡适看了信后,对张兆和说:“他非常顽固地爱你。”但张兆和却倔强地回答:“我很顽固地不爱他。”
尽管遭到了拒绝,沈从文却没有丝毫退缩。他坚信,自己的真心一定能打动张兆和。此后,他依旧坚持写信,无论是上海的阴雨绵绵,还是青岛的海风阵阵,他的思念和爱意都随着信件传递给张兆和。1930年,沈从文赴青岛大学任教,距离并没有阻断他的热情,情书从青岛跨越山海,飞向张兆和的身边。
E渐渐地,张兆和开始被沈从文的坚持和才华所打动。她开始认真阅读那些信件,从字里行间,她看到了一个真诚、细腻且充满才情的灵魂。1933年暑假,张兆和毕业回到苏州家中。沈从文得知后,鼓起勇气踏上了前往苏州的旅程,去拜访张兆和。当沈从文来到张家所在的九如巷,命运似乎和他开了个小玩笑,张兆和外出未归。正当他进退两难时,二姐张允和出来招呼他。沈从文紧张又羞涩,没有进门,只在门口徘徊。张允和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让张兆和去旅馆看望沈从文。张兆和见到沈从文后,把姐姐的话原样背出:“沈先生,我家兄弟姐妹多,很好玩,你来玩。”随后,两人一起回到张家。
在张家,沈从文感受到了友善的氛围。张兆和的五弟张寰和用零花钱买汽水招待他,这让沈从文大为感动,他承诺为张寰和写故事,后来便有了《月下小景》。这次拜访,让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之后,沈从文向张兆和求婚,张允和帮忙向父母提亲,得到了父母“儿女婚事,他们自理”的开明答复。张允和发电报给沈从文,只写了一个“允”字,而张兆和怕沈从文不懂,又发了“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兆”的电报。1933年9月9日,沈从文和张兆和在北京中央公园结婚,新房虽然简陋,但充满了爱意。
婚后的初期,沈从文和张兆和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沈从文以张兆和为原型创作了《边城》,翠翠的纯真美好中,有着张兆和的影子。他唤她“三三”,她叫他“二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令人称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实的琐碎逐渐侵蚀着这段浪漫的爱情。抗战爆发后,沈从文前往西南联大任教,张兆和则留在北京照顾孩子,夫妻二人开始了分居生活。异地的思念和生活的压力,让两人的交流逐渐变少,矛盾也开始显现。
沈从文性格豪爽,在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仍会仗义疏财,这让操持着家庭生活的张兆和感到不满。而张兆和,从一个家境优渥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为柴米油盐奔波的家庭主妇,她不再注重自己的外形,也因生活的艰辛时常抱怨。沈从文却觉得妻子变得斤斤计较、不修边幅,与他心中那个灵动的少女形象相去甚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叫高青子的女子出现在沈从文的生活中。高青子是一名家庭教师,她崇拜沈从文的才华,两人在文学和精神上有着诸多共鸣。高青子的出现,让沈从文感受到了久违的理解和崇拜,他渐渐陷入了这段情感纠葛中。沈从文和高青子的关系逐渐亲密,他甚至写信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了张兆和,希望得到她的理解。然而,张兆和得知后勃然大怒,她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
此时的沈从文,才如梦初醒,他开始疯狂地给张兆和写信,表达自己的悔恨和对她的思念。他每天一封长信,坦白自己的过错,希望张兆和能原谅他。但张兆和心意已决,对他的信件和道歉置之不理。抗战胜利后,沈从文和张兆和虽然回到了同一座城市,但两人的关系依旧冷漠,他们开启了长达23年的分居生活,仅仅维持着婚姻的名义。
新中国成立后,沈从文的文学创作受到冲击,他的思想也陷入了困境。1949年,他甚至喝下煤油割腕自杀,虽被及时救下,但精神状态极差。在病床上,他试图抓住张兆和的手,却被无情地甩开。后来,他被转入精神病院,张兆和也未曾去看望过他。在之后的岁月里,沈从文逐渐放下了创作,转而从事历史研究工作。而张兆和也在自己的生活中忙碌着。1988年,沈从文生命垂危,弥留之际,他对守在身边的张兆和说:“三姐,一切都是我的错。”然而,张兆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沈从文去世后,张兆和在整理他的遗作时,才渐渐理解了他的内心世界。她曾说:“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只是,这份理解来得太晚,沈从文已永远地离开了。
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故事,从一见钟情的热烈追求,到婚姻中的琐碎矛盾,再到婚外情的伤害和最终的遗憾分离,充满了曲折与无奈。它就像一首跌宕起伏的长歌,唱出了爱情在现实面前的脆弱与坚韧,也成为了民国爱情史上一段令人感慨万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