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困境与生存:100个自己对话——《子弹穿越南方》新书发布会”在上海举行。《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黄德海,青年学者黑伞(陈燕济)与《子弹穿越南方》的作者汤成难一起,围绕新书展开讨论。

《子弹穿越南方》是扬州作家汤成难的中篇小说集,收录的十篇小说围绕现代人生存困境展开。毛豆披着沉重的虎皮表演,将自我切割成取悦观众的工具;杀人犯马洛在越狱后误入沙漠,与追捕而来的警察生死周旋,在极端生存环境下,究竟是对手还是战友?……作者以克制冷静的语言,照存日常生活中深受社会捶打的小人物,关注他们的命运和出路,无奈与坚守,揭开底层生存的残酷真相,串联起一曲关于存在、牺牲与救赎的荒诞交响。


新书分享会现场。

十个揭示生活残酷真相的荒诞故事,为我们的当代生存提供说明书。正如黑伞所言,汤成难的小说会在不动声色中动摇你的信心和观念。“人其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破碎的状态,人的本性是自我保护,就像《子弹穿越南方》里写的‘人是很坚硬的’,人在石头里,外面有一层很坚硬的壳,是不可动摇的存在。文学作品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给你带来很多机会,让你晃动,甚至会让你破碎,在某个地方碎掉一点,打破完整性。这样的作品反而是成功、深刻的作品。”

写作上的“自我革命”

《子弹穿越南方》是汤成难的第五本小说集,也是她的自我革命、自我突破之作。她不再着意描写苦难,而是更为从容、蕴藉地用文字触及人生困境。《子弹穿越南方》的枪声炸响时,所有被精心设计的表演道具开始崩解:虎皮下的毛豆露出溃烂的伤疤;《咏叹调》中,身患绝症的“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在妈妈的陪伴下逐渐坦然;《蓝色泪滴》中,玉珍踏上徒步进藏的旅程,一路都在寻找遗失的自己。

汤成难自言走出了“写作的舒适区”,“这些年我对写作的认知、对世界的表达等都在这个书里体现出来,我比以前更成熟,有更多的积淀”。

谈及汤成难写作上的变化,黄德海说:“她在叙事时语调更加平稳,不再激烈。即使写很激烈的事情,仍然很从容。这就是作家开始慢慢从业余写手向职业写手过渡的过程。”

黄德海认为,汤成难所言的“自我革命”是“告别青春期天赋的一次决定”。他发现,她的小说“狗血性”的故事在减弱。“故事的起伏在减弱,但是内在的张力在增强。其实好的小说原则上无惊不骇,看起来缺乏起伏,就是平平常常写,但是里面最深的地方激流汹涌。”

黑伞谈道,汤成难的写作成熟的标志之一在于她对文本的把控能力。“把控能力越强,小说的叙事上越成熟,对读者反而带来更多的冲击力和更强的张力。”

以《蓝色泪滴》为例,小说讲一个从来没有旅行习惯的母亲,如何沿着川藏线一站一站地走,在沿路过程中遇到了许多人和事。黑伞认为,这个写法对小说家挑战很大,因为时空都受限,“要把一个关键的情节适时抛出来,使得这个情节的叙事得到最大的动力和爆发力,非常考验作家对叙事文本的把控能力”。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母亲踏上这条公路时其实抱着一种一去无回的心态,因为整个小说的基调一开始非常灰色和自闭,但是越写越开阔。写到最后,把儿子死亡的事实抛出来的时候,发现母亲的内在生命在这个节骨眼上反而得到了一种翻转,使眼前的道路更加明晰。这就非常恰到好处地把小说整个深度往前推了很大一步。”黑伞说。

黑伞认为,汤成难在小说架构方面保持了高度理性。在她看来,成熟的小说家不可能不基于理性去创作一个作品。“对于小说结构、小说细节的把握,一定有非常强大的稳定的内核在,虽然情感的流动和语言的张力,可能给阅读者的感受比较感性,但是它的内核一定有非常稳定的理性力量在其中。”


新书分享会现场。

“反奇观化”的处理策略

汤成难谈到自己数次进藏,“我特别喜欢走川藏线,到达那边租一辆车,绕一个大环线,喜欢看高原上的湖泊、高原上的雪山”。她回忆自己在第五次进藏时,夜宿珠峰一号大本营,夜里突然经历严重高反的经历。

“那个时候我特别难过,特别想念我的妈妈,也没有想念伴侣,也没有想念孩子。他们都没有在我脑海里出现,就只有想念我妈妈。……我一秒一秒地在熬,看时间。我是一个全职写作的人,平时时间特别多,我的时间就像辽阔的草原一样,永远走不到边,但是此刻我的时间就像屋檐下的冰冷,冻起来了,感觉熬了很长时间,看手表才走了一分钟,秒针走得特别慢,那个晚上最温暖的词就是‘妈妈’。”汤成难说。

回来以后,汤成难就构思了《蓝色泪滴》这篇小说,因为这个母亲从川藏线的起点开始遇到的一切,是她理解儿子行为的一个过程,也是一种自我救赎。

“写作某种意义上是对人物的善意,也是对自我的善意。”黄德海表示。“因此在这本书里,她不管对藏地、对故乡江苏庄稼的热爱,都是装不来的。如果我们会学习也会把自己的某些感触点提得敏锐一点,感受的东西多一点,就多留恋这个世界一点,我们的心里就会稍微放松一点,就希望过好眼前的日子,这就是一个小说能带给我们的一点点小小的安慰。”



黑伞则不认同小说的“治愈”或“安慰”的效能。她说:“这本书里汤老师处理很多人物情感和困境时,用一种反奇观化的策略,并不是通过强烈的情感或情节多次的翻转,而是把它不断地内在化,用自己的真诚把它表现出来。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小说是治愈的,我可能不同意。”

她坦言,很多时候无论是小说还是其他的文艺作品都没有那个“愈”的功能,小说本身是一个疗伤的过程,甚至是一个呈现伤口的过程,“一旦治愈,可能文艺、艺术的美和价值反而就会变得稀薄”。

黑伞说,汤成难从前擅于描写苦难,但这本书里更多写出了人的困境。“这种困境不仅以苦难、以创伤的方式表现出来,更是以一种无法突破的,在自我之内的、自我捆绑的形式表现出来。”

“我特别喜欢有难度的小说,”汤成难在新书发布会上坦言,“我唯一的愿望是如何写得更好、更牛一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吸引我。我希望在一个有难度的状态下,看看自己的能力、上限有多高。”

采写:南都记者 黄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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