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学子】第3517期
12年国际视角精选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陈屹视线】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光与影的挽歌
一位母亲的悲剧与不朽见证
【陈屹视线】导语
2025年3月《纽约客》杂志刊登了一篇令人心碎的回忆录,标题为《A Matter of Facts》,作者是著名作家李翊云。
这篇文章的电子版标题是《The Deaths—and Lives—of Two Sons》(暂译为《两个儿子的生与死》),记录了她作为母亲失去两个儿子:文森特和詹姆斯的悲痛经历。
我含泪读完了这位母亲的追忆。
这是一个浸透悲恸的故事,其沉重程度几乎令人窒息,泪水不断涌出,视线模糊,心灵被无形的巨石压迫得喘不过气。
然而,在这字字泣血的文字深处,我惊异地发现了一种更为震撼的力量:那是一位母亲穿透死亡阴霾的精神光芒,是人性在最黑暗时刻迸发出的璀璨星火。
李翊云不仅用文学的永恒性为逝去的生命筑起不朽的丰碑,让文森特与詹姆斯在文字中获得永生;更以惊人的勇气和哲人般的洞见,将个人的苦难淬炼成关于存在本质的深刻寓言。
这已不仅是一位母亲的私人悼念,更是对人类情感边疆的勇敢探索,对生命意义的终极叩问。
在此,我向李翊云,这位用灵魂书写的母亲,献上我最深的敬意。
她的文字犹如黑暗中的灯塔,既照亮了丧子之痛的无尽长夜,也为所有在苦难中跋涉的灵魂提供了温暖的庇护。
这样的文字,必将永远镌刻在人类共同的情感记忆之中。
文森特:短暂而绚烂的光芒
文森特是李翊云的长子,出生在一个温暖的五月。他从小就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像个天生的表演者。
他的母亲曾在一次采访中回忆,文森特五岁时曾在客厅的墙上用蜡笔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恐龙。
她假装生气地责备他,他却咧嘴一笑:“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那幅画最终留在了墙上,成为家中一段珍贵的记忆。
文森特的性格如风般自由。
十岁那年,他决定穿一条粉色的二手裙子去学校。
李翊云问他是否担心被嘲笑,他歪着头回答:“笑话我的人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
那天,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出门,裙摆在阳光下晃动。他的勇敢让母亲既骄傲又不安,而他回来时满不在乎地说:“他们不懂时尚。”这成了他个性的一种象征——张扬、自信、不受拘束。
他热爱文学,尤其是诗歌。
十三岁时,他迷上了《悲惨世界》,常缠着母亲给他读冉·阿让的故事。
一次,他突然停下来问:“你觉得冉·阿让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他就是他自己,不需要别人定义。”
这番话让李翊云意识到,文森特已经在用文学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
然而,这道光芒在2017年戛然而止。
那年秋天,十六岁的文森特在普林斯顿交汇站附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警察上门时,低声说:“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件事……”
李翊云手中的围裙滑落在地,烤箱里苹果派的香气还未散尽,世界却已崩塌。
她后来在文森特的房间里找到一本笔记本,里面有一首诗:
光在风中跳舞, 影子却抓不住它。 我是光,也是影, 别为我哭泣。
这首诗成了李翊云的慰藉,也成了她的动力。
她为文森特写了一本小说,书中一位母亲与逝去的儿子跨越生死对话。她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本书既是为文森特而写,也仿佛是文森特与我一同完成的。”
文森特的朋友乔伊读完后泪流满面地说:“他在书里说话的样子,真像他活着的时候。”
人们不禁感慨,这本书不仅复活了文森特的声音,也为那些爱他的人提供了一个缅怀的空间。
詹姆斯:沉默中的深邃灵魂
詹姆斯是李翊云的次子,比文森特小三岁。
他不像哥哥那样光芒四射,而是像一潭深水,安静而神秘。
他出生时没有哭,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母亲,仿佛在审视这个世界。
李翊云曾回忆,她抱着他说:“你好,小家伙。”他只是轻轻抓住她的手指,用沉默回应。
詹姆斯从小就沉默寡言。
幼儿园时,他曾戴着一个自制的牌子,上面写着:“我不说话是因为我不想说!”老师对此束手无策,而李翊云只是笑笑。
她问他为什么,他用一个“哦”敷衍过去,然后继续低头折纸。他的书桌上摆满了折纸动物:企鹅、兔子、青蛙,每一只都精致得像艺术品。
她曾问:“这些小家伙会说话吗?”他抬头看她一眼,低声说:“它们不用说话,我懂它们。”这句简短的回答,让母亲隐约感到他的世界深不可测。
詹姆斯爱哲学胜过一切。
高中时,他几乎只读维特根斯坦的书,书页上满是他密密麻麻的笔记。
一次,李翊云试着和他聊《逻辑哲学论》,他说:“维特根斯坦说,‘凡不能言说的,应当沉默。’我觉得他是对的。”母亲点点头,却不知如何接话。
2024年初,他迷上了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常坐在窗边看书。李翊云问他为什么喜欢西西弗,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他知道推石头没意义,却还是推了。”这话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安的回响。
那年春天,十九岁的詹姆斯在普林斯顿车站附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警察再次上门,重复着七年前的那句开场白。
李翊云在詹姆斯的背包里找到一本《西西弗神话》,书里夹着一张纸条,写着:“我推不动了。”
她抱着那本书哭了很久,想为他写点什么,却始终无从下笔。
她在回忆录中坦言:“为詹姆斯写作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沉默和哲学化的内心,像一片迷雾,让语言无处落脚。
一个母亲的悲剧与坚韧
文森特和詹姆斯的离去,让李翊云的生活变成了一片废墟。
当人们走访她位于普林斯顿的家时,看到墙上挂着文森特的画作,架子上摆着詹姆斯的折纸动物。这些物品沉默地伫立,像在等待主人归来。
她站在后院的花园里,指着紫色的风信子说:“文森特说它们有‘紫色的味道’,詹姆斯会轻轻碰一下花瓣。”她的声音平静,却藏着无尽的悲伤。
她曾带孩子们去海边旅行,文森特在沙滩上追浪花,詹姆斯用沙子堆了一只乌龟。
那晚,他们围着篝火烤棉花糖,文森特讲着夸张的故事,詹姆斯在一旁露出难得的微笑。
这些幸福的瞬间,如今成了她最珍贵的记忆,也成了最深的刺痛。
她在回忆录中写道:“命运,我的命运,是一种极端的存在:当面对极端时,任何形容词都显得无关紧要。”
这种对命运的认知,是她承受双重打击后得出的深刻体悟。
文学与生活的交融:语言的力量
李翊云是一位作家,文学是她与孩子们连接的纽带,也是她面对悲剧的依靠。
为文森特写书时,她仿佛又听到了他的笑声。
那本书从他去世的9月底到11月底完成,创作的紧迫性显示了文学对她的疗愈作用。
乔伊的泪水证明,文学不仅属于她,也属于每一个爱文森特的人。它让逝者的声音在文字中回响,让记忆中的人格得以复活。
与詹姆斯的文学联系则更像一场哲学对话。他读《安娜·卡列尼娜》时,他们讨论过列文的烦恼。
他曾说:“列文和我一样,总是想太多。”
李翊云试图通过这些讨论走进他的内心,却发现窗口太小,只能窥见一角。她引用莎士比亚《约翰王》中康斯坦丝的悲叹:“我没有疯;我能感觉到悲痛。”但她随即写道:“那些悲剧中的母亲们,声调比我更高。”文学为她提供了情感的参照,却无法完全承载她的痛苦。
2011年与10岁的儿子在一场获奖典礼聚会上
语言的局限:沉默的力量
尽管文学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李翊云却反复强调语言的局限。她开篇写道:“事实是,无论我选择以何种方式表达自己,都无法承载这些事实的沉重:文森特死了,接着詹姆斯也死了。”
这话奠定了回忆录的基调:语言在极端事实面前的无力。
记者注意到,她没有用华丽的修辞掩盖这种无力,而是坦然面对,这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揭示。
为詹姆斯写作是语言局限的极致体现。他的沉默和抗拒隐喻让李翊云无从下手。她写道:“我为詹姆斯写的任何东西注定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失败。”
朋友布里吉德建议她需要“学会一套新的字母表”,这个隐喻道出了语言的匮乏。文森特的外向让他的形象可以通过文字复现,而詹姆斯的深邃却让语言望而却步。
詹姆斯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他幼儿园时的牌子、他用“哦”敷衍的回答,都显示了他的内心世界拒绝被语言捕捉。
去世后,他的背包和书沉默不语,无法揭示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李翊云没有像古希腊悲剧中的母亲那样高声哭号,而是选择了克制。她写道:“很少有物品会‘说话’。”
这种沉默不仅是詹姆斯的,也是她自己的一种超越语言的情感表达。
母亲在追忆着什么
这篇回忆录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生命的脆弱与人性的复杂。我以为,我们可以从中获得深刻的感悟:
尊重个体的独特性
文森特和詹姆斯截然不同:一个张扬如光,一个沉默如水。
李翊云尊重他们的个性,甚至尊重他们结束生命的决定。这提醒读者,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内心世界,尤其是那些沉默的人,可能藏着最深的挣扎。学会倾听和理解,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面对悲伤的复杂性
李翊云的悲伤不是单一的泪水,而是愤怒、困惑和爱的交织。她引用文学却无法完全表达,这种多重层次告诉读者,悲伤是复杂的,不应被简化为单一的情绪。接受它的全部,才能与之共存。
语言的力量与局限
文学让文森特的声音复活,却无法捕捉詹姆斯的本质。李翊云写道:“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这件事。”这提醒读者,语言可以连接生死,却无法承载所有痛苦。珍惜它带来的安慰,同时接受它的边界。
自由意志的重量
孩子们选择离开,母亲选择尊重,这引发了对自由意志的思考。爱有时不是掌控,而是放手。读者可以从中学会在爱与尊重之间找到平衡,即使这意味着面对痛苦的后果。
对李翊云的钦佩:一位伟大的母亲
谨此对李翊云更加钦佩,她能将如此沉重的悲剧记录下来,与世界分享,这是一种伟大的行为。
她不仅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是一位用文字为儿子们立碑的见证者。
她为何能这样做?答案藏在她的坚韧、智慧和无私的爱中。
首先,她的坚韧令人动容。面对两个儿子的相继离世,她没有崩溃,而是选择用写作直面悲伤。
她在回忆录中写道:“我没有从梦中醒来,因为我一直醒着。”
这种清醒的承受力,让她能在废墟中重建意义。记者看到她站在风信子旁,平静地回忆孩子们的模样,那一刻,她的韧性如同一盏微光,照亮了黑暗。
其次,她的智慧赋予了她力量。
作为作家,她用文学与孩子们对话,用哲学反思生命的无常。她引用加缪的“人终有一死,且并不幸福”,却拒绝简单的答案。
这种智慧让她超越了个人的痛苦,将悲剧升华为对人性的探究。正是这种智慧,让她能以理性和情感并存的方式记录这段历程。
最重要的是,她无私的爱。她尊重文森特的张扬和詹姆斯的沉默,甚至尊重他们离开的决定。
她写道:“比爱更重要的是理解和尊重他们。”这种爱超越了占有,愿意承受自由的代价。她将这份爱写进文字,不仅为自己疗愈,也为读者点燃希望。我不禁想,这种无私,是她能与世界分享这份悲痛的根本动力。
李翊云能记录下这段心路历程,源于她作为母亲和作家的双重身份。作为母亲,她无法让孩子们回来,但可以用文字留住他们的影子;作为作家,她懂得语言的力量,也接受它的局限。
她在回忆录中写道:“小说往往关注的是那些无法解释、不合逻辑的事情。”她试图解释孩子们的选择,却发现这些选择最终不可解释。正是这种对文学本质的理解,让她能坦然面对语言的失败,继续书写。
她的勇气也至关重要。她坦诚自己的无能为力,质疑自己的直觉,甚至分享童年的脆弱。
这种自我剖析需要极大的勇敢,而她选择将其公之于众,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悲伤的真实面貌。记者认为,她这样做,不仅是为文森特和詹姆斯立下纪念碑,也是为所有在沉默中挣扎的人发声。
与此同时,我们在李翊云的回忆中,见证了文学与生活的并存:
她用文字复现文森特的光芒, 却在詹姆斯的沉默前止步;
她用语言疗愈自己, 却承认它无法承载所有沉重。
这种双重性让读者看到, 文学是生命的镜子, 也是生命的延伸, 但永远无法取代生命的真实。
这篇回忆录不仅记录了两个生命的逝去,更揭示了一个母亲如何在失去后寻找意义,李翊云的伟大在于,她用自己的伤口为世界点亮了一盏灯。
祈祷世人去学会尊重、去理解悲伤。
她的文字是对儿子的挽歌,也是对人性的颂歌,值得每一个人细细品读。
近期发表
精选汇编 ↓↓↓ 百篇一网打尽
【行走如歌】100个国家·1000座城市
【带你深度游世界】
喜欢就点“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