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何那个从未对我流露半点慈爱、只会挥起皮带责骂我的父亲,
竟会在那个深秋的夜晚双膝跪地,只为求我从军?
直到入伍三月后,小叔的一封家书揭开了这个秘密,
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的心碎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拼凑。
【正文】
东北的冬天,寒风刺骨。
1967年,我出生在松江县的一个偏远小村。
彼时,村里人常说:「男娃是家中的顶梁柱,尤其是独子,更应当受宠爱。」然而在我家,这句话成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便「因病离世」,留下我和两个姐姐与父亲相依为命。
从记事起,父亲的目光就从未温柔地落在我身上,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怨愤,仿佛我是他生命中一个无法摆脱的负担。
「王铁,过来!」父亲的这声呼唤几乎从不意味着什么好事,通常伴随着的是一顿毫无理由的毒打。
大姐和二姐常常挡在我和父亲之间,用她们瘦弱的身体为我筑起一道保护墙。
我至今记得大姐被父亲一巴掌扇倒在地,却仍挣扎着爬起来护住我的情景。
「大哥,孩子还小,你别打了。」小叔是我唯一的救星,每当父亲的怒火即将把我吞噬,总是他及时出现。
小叔在县政府工作,是村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人,他的话有时能让父亲稍稍收敛。
村里人私下议论纷纷,猜测父亲为何对我如此狠心。
有人说是我克死了母亲,有人说父亲的脾气本就暴躁。
只有我,日复一日地在猜疑和恐惧中长大,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十岁那年,在小叔的坚持下,我终于得以入学。村里的吴校长看我上学时比其他孩子大,特意安排我直接上二年级。
这让我收获了人生第一次成就感,也让我发现自己在学习上有着不错的天赋。
晨曦照进教室的那一刻,我几乎能忘却家中的阴霾。
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很快成为班上的优等生。
第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兴冲冲地拿着成绩单跑回家,幻想着父亲脸上可能出现的一丝笑容。
「学习好有什么用?能当官吗?不还是得回来种地。」父亲瞥了一眼成绩单,冷冷地说,「放下那破纸,去喂猪。」
我的希望像一个打在水面的气泡,转瞬即逝。
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在父亲眼中都不会有价值。
三年级春游那天,所有同学都要带些吃的。
贫穷的家庭根本负担不起额外的食物,但我不想在同学面前丢脸。鼓起勇气从家里偷拿了两个窝头,却不幸被父亲发现。
那天的惩罚异常残酷。父亲用麻绳将我绑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用竹条抽打我已经伤痕累累的背。
「孽障,偷家里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父亲的眼睛通红,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的哭喊惊动了路过的小叔。他冲进院子,夺下父亲手中的竹条。
「哥,你这是要出人命啊!」小叔怒吼道,随即解开绳索,将我抱到自己家。
伤好后,我再没主动和父亲说过话,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等我长大,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十六岁那年,父亲强行让我辍学回村干活。
我在农活上表现得懒散拖沓,渐渐变成村里有名的「懒汉」。
与其他同龄人不同,我不思进取,整天和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厮混,成了村里人口中「没出息」的典型。
「铁子,去偷点杨老头家的苹果去?」绰号「猴子」的李小东总有使不完的坏点子。
在他的带领下,我学会了偷鸡摸狗、打牌赌博,彻底坠入了村里人眼中的不归路。
1985年十月的一个傍晚,我和几个狐朋狗友正在赵家湾钓鱼,远远看见父亲向我走来。
近两年来,我们父子已经很少交流,他突然找我,实属罕见。
「铁子,回家,有事和你商量。」父亲的语气罕见地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恳求。
「我没空。」我头也不抬,继续摆弄鱼竿。
「就一会儿。」父亲的声音低了下来,「真的有重要的事。」
怀着满腹狐疑,我跟着父亲回了家。院子里,父亲搬出两张小板凳,示意我坐下。
这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父亲和我平等地坐在一起说话。
「你去参军吧,」父亲开门见山,「今年征兵,你条件不错,肯定能过。」
我愣住了。当兵?那个要求绝对服从、纪律严明的地方?对现在的我来说,这简直是地狱。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自己的路,不用你管。」
说完,我起身离开,生怕父亲突然发火。
但令我意外的是,父亲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背影前所未有地落寞。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躲着父亲,生怕他再提当兵的事。
我埋头于我的「江湖生活」,仿佛这样就能永远逃避那个沉重的话题。
十月下旬,小叔找到我,说他升职了,请我和父亲去家里吃饭庆祝。
到了小叔家,却发现只有我和父亲被邀请,没有其他亲友在场。
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小叔开始旁敲侧击地谈起当兵的好处。
我心中警铃大作——原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铁子,去当兵吧,部队能改变一个人。」小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征兵,你的年龄正合适,错过这次机会就没了。」
「小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去。」我固执地说,「当兵太苦了,我受不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呢?」父亲插话道,语气中带着焦急,「当兵是为你好啊!」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我撒谎说肚子不舒服,想找借口离开。
就在我起身的瞬间,一直坐在旁边的父亲忽然从椅子上滑下,重重地跪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父亲,那个从未对我示过半点温情的男人,此刻竟然跪在我面前。
他的膝盖触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震得我心脏几乎停跳。
「儿子,爹这辈子没求过谁,今天我求你,」父亲的声音颤抖着,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泪光,「就这一次,听爹的,去当兵吧。」
「大哥!」小叔惊呼一声,上前想扶起父亲。
「别管我!」父亲推开小叔伸来的手,执拗地跪着,「铁子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
父亲的倔强我再熟悉不过,知道他说到做到。
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
终于,我哽咽着说出了二十年来从未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爹……您起来吧,我去当兵。」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踏上了从军之路。
体检那天,我发现自己一米七八的个头在应征的年轻人中算是佼佼者,加上体格健壮,顺利通过了体检。
令我惊讶的是,政审这一关也出奇地顺利。
村支书、生产队长甚至平日里看不惯我的王大爷,都异口同声地夸我是个「好青年」。
后来我才明白,村里人巴不得我这个「害群之马」早点离开。
入伍前一天,小叔来送我,却不见父亲的身影。
「小叔,我爹呢?」我忍不住问道。
「他……有点事,让我替他送你。」小叔的表情有些异样,但我也没多想。
临行前,小叔塞给我一个布包:「路上吃的,还有点零用钱。到了部队好好干,争取留下来。」
怀揣着对未知军旅生活的忐忑,我坐上了前往军营的大巴。
新兵连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苦。
每天五点起床,刺骨的寒风中跑操,然后是无休止的队列训练、体能训练、军姿训练。
我这个曾经的「懒汉」自然成了班长重点「关照」的对象。
「王铁!你给我挺直了!这叫立正吗?像个软脚虾!」陈班长的吼声在训练场上回荡。
夜里,当其他新兵都睡着后,我常常偷偷流泪,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然而,人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
一个月后,我的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强度训练;两个月后,我竟在障碍训练中表现优异,得到了班长的表扬;三个月后,我已经能和战友们并肩作战,不再是那个掉队的「软脚虾」。
就在我渐渐找到军营生活节奏的时候,一封来自家乡的信打破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
信封上是小叔熟悉的字迹,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却在看到第一句话时如遭雷击。
「铁子,你爹走了。」
小叔在信中写道,「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去年查出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半年。他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心软留下来照顾他。他最后的心愿就是让你去当兵,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去世了?那个看似永远不会倒下的坚强男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如同一记重拳,将我过去二十年的认知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