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开车的吗？"
村主任王霸天的声音在村口回荡。
"你以为认识几个市里的官，我就怕你了？告诉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没人注意到，一辆黑色帕萨特正缓缓驶入村口……
01
我叫李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三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走过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杨家村，这个位于东区边缘的小村庄，曾经是我全部的世界。
七年前，我还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庄稼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我父亲，像村里的每一个男人那样，在一亩三分地上刨出微薄的生计。
杨家村虽然地处城乡接合部，但与城市繁华的东区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我们过着与父辈们几乎相同的生活，只是偶尔能望见远处高楼上闪烁的灯光。
命运的转折来得突然而隐秘，就像春天里一场不期而至的雨，润物无声地改变了我的轨迹。
那是个寒冬，我去东区送我二叔自家酿的米酒，在公交站台遇到了车祸，一辆黑色轿车在冰雪路面上失控，我不假思索扑过去推开了一个小女孩，自己却摔断了腿。
车主是东区的张区长，他为我的举动所感动，不仅支付了全部医药费，还在我康复后问我愿不愿意去给他当司机。
"就你这身手，开车一定稳当。"张区长当时是这样说的，眼睛里带着欣赏和信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看待。
于是我离开了生活了三十年的村子，成了张区长的专职司机，七年来风雨无阻，从未让他失望过。
我知道张区长是个好官，为民办实事，从不搞特殊化，行事低调但雷厉风行，对待下属严格却也公平。
七年的朝夕相处，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超越上下级的默契，他信任我的驾驶，我敬重他的为人。
我很少回村，除了过年，几乎没踏进过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但这不代表我忘记了那里，尤其是我的二叔，在我父母外出打工的日子里，是他把我拉扯大的。
二叔没有儿女，待我如亲生。
随着东区的扩建，杨家村逐渐被纳入城市发展规划，一些农田变成了工业园区，越来越多的村民放弃了耕种，去附近的工厂打工或者开起了小商店。
村里的变化我多少听说过一些，据说现在的村主任王霸天借着城乡一体化的东风，在村里大搞开发，据说背后有开发商撑腰，很多村民对此又恨又怕。
电话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打来的，我刚刚送张区长去市政府开会，准备开车回区政府，发小老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焦急而压抑："强子，你得回来一趟，二叔出事了。"
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下，我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出什么事了？"
"村主任王霸天，你还记得吧？他看中了你二叔家那块靠近主干道的宅基地，说要征用建餐饮一条街，你二叔不同意，被他手下的人打了。"
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朵嗡嗡作响："二叔他现在怎么样？"
"卧床不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爸妈劝也劝不住，王霸天扬言谁来都没用，工程已经开始了。"
我直接把车开回了区政府，向办公室主任请了假，连夜回到了杨家村。
一路上，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七年不回，我对村里的情况知之甚少，只听父母提起过王霸天这些年来越发嚣张跋扈，仗着有城里开发商撑腰，在村里几乎无人敢惹。
汽车驶过城乡接合部那条熟悉的柏油路，远远就能看到村口那棵枝干粗壮的老槐树。
杨家村比我记忆中有了很大变化，一些老旧的平房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栋三四层高的小楼房，路边多了商店和餐馆，路上也不时有轿车驶过。
这里已经不再是与世隔绝的农村，而是城市扩张中的一部分，介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过渡地带。
我径直走向二叔家，那个我长大的地方，却在靠近时听到了挖掘机的轰鸣声。
二叔家门前的矮墙已经被推倒了一半，原本种满蔬菜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堆着建筑材料，几个陌生工人正在忙碌。
我冲上前去："停下！这是谁让你们干的？"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头上下打量着我："你谁啊？这地已经征用了，村委会的文件都有，别来捣乱。"
"这是我二叔家的地，谁征用的？凭什么征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工头掏出烟，悠闲地点上："那你找王主任去，我们就是按他指示干活的，要停工他说了算。"
我转身走进屋内，心疼得几乎窒息。
02
二叔躺在土炕上，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深了许多，眼角一片淤青，看到我时，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二叔！"我冲过去，单膝跪在炕边，握住他粗糙的手，那只曾经教我耕田、钓鱼、劈柴的手，如今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
"回来干啥，回来干啥，"二叔的声音很弱，却透着倔强，"村里现在不比从前了，这王霸天背后是东区里某个开发商的人，咱们惹不起。"
我爸在一旁叹气："强子，你二叔这么大岁数了，挨了一顿打已经够受的了，这事就算了吧，咱们家搬到村西头去住。"
"搬？凭什么搬？"我猛地站起来，"这是二叔的宅基地，世世代代住了几十年，凭什么说搬就搬？"
我妈拉着我的袖子，眼睛里含着泪："强子，你在外面呆久了，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王霸天背后有东区那边的关系，前年刘老四家不也是这样，不还是被强拆了？"
"那是以前！现在是法治社会，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握紧了拳头，转向二叔，"二叔，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二叔的眼睛湿润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强子，你在市里当了司机，人也变了，城里人讲法律，咱们乡下人只能认命。"
我蹲下身，直视二叔的眼睛："二叔，是您教我做人要硬气，现在您怎么服软了？您放心，这不是城里乡下的问题，这是对与错的问题，我一定不会让您寒心的。"
离开二叔家，我去村里走了一圈，发现杨家村确实变了很多。
原本安静的乡间小路变得车水马龙，路边新开了不少小店，墙上贴着"东区龙胜花园"、"城乡一体化示范区"等广告。
据村里人说，王霸天在几年前借着村委换届的机会当上了村主任，有传言说他是靠贿选上位的，但没人敢站出来举报。
这几年村里的土地不断被征用，说是要建设"城乡一体化示范区"，很多村民被迫搬迁，拿了点补偿金就了事。
有抵抗的，要么被磨得没办法，要么就像我二叔这样，被强行拆迁。
最让我心寒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打着"发展"的旗号进行的，而那些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所谓"发展"的洪流中。
我找到了发小老张，他如今在村委会当文书，算是看尽了村里的变化。
老张压低声音告诉我："强子，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王霸天这人心狠手辣，而且背后有东区徐总撑腰，就连东区那边的某些领导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我冷笑一声："再大的事也要讲法律，不能仗势欺人。"
老张叹了口气："你在城里呆久了，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片地方虽然行政上归东区管，但实际上就是一个灰色地带，城里的规矩到不了这里，村里的规矩又在变味。"
"那我就找区长。"我说。
老张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疯了？东区的领导谁会管这种小事？人家眼里只有GDP，只有政绩，谁管老百姓的死活？"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老张，其他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打算。"
离开老张家，我径直走向村委会，那是一栋崭新的两层小楼，与周围的民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霸天，这个名字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就不讨喜，他比我大十来岁，从小就是村里的一霸，仗着家里有点钱，没少欺负村里的孩子。
没想到他现在成了村主任，看来这世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公平。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王霸天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皮椅上看报纸，见我进来，头也不抬："什么事？"
"我是李有根的侄子，李强。"我直截了当地说。
王霸天这才放下报纸，眯起眼睛打量我："哟，这不是老李家那个到东区当司机的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我二叔的宅基地，你凭什么强拆？"我压抑着怒火，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
王霸天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怎么，在城里呆了几年，连我们村的规矩都不懂了？那块地是城乡一体化建设项目的一部分，村委会开会通过的，合法合规，你二叔家只是不接受补偿而已。"
"什么补偿？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项目？村民代表大会开过吗？环评做了吗？土地流转手续齐全吗？"七年来跟着张区长，我对这些程序再熟悉不过。
王霸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小子懂得还挺多，不过这里是杨家村，不是你那东区政府，我说了算。"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说了不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要求你立即停止对我二叔家宅基地的侵占，否则我会向区政府反映，必要时走法律途径。"
王霸天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李强，别以为你在东区有点关系就了不起，这个项目是区里重点支持的，背后的龙胜集团你惹得起吗？"
"我不需要惹谁，我只要讨个公道。"我转身准备离开。
"李强！"王霸天在我身后喊道，"劝你一句，不要自找麻烦，这年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小心你那点微末的关系害了你全家！"
我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明天上午，我会带着我二叔去工地，希望到时候能看到停工的场面，否则，后果自负。"
03
回到二叔家，我给张区长发了条信息，简单说明了情况，没有请求帮助，只是告知我请假的具体原因。
我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毕竟张区长日理万机，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亲自出面。
但他的回复却在半小时后到达："注意安全，依法办事，等我开完会回来，再了解一下情况。"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那一晚，我和父母商量了对策，决定先礼后兵，如果王霸天明天不停工，我就直接去区政府信访办反映情况。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说李有根家的侄子，那个在东区给大官开车的，要和王霸天硬碰硬。
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村里各家各户，当我和父亲搀扶着二叔来到工地时，已经有不少村民在那里等着看热闹了。
工地上的机器依然在轰鸣，工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显然王霸天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询问了一个村民，才知道王霸天一早就去工地视察了，现在正在现场指挥。
走近工地，我看到王霸天站在一辆挖掘机旁，正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开发商的人。
"王霸天！"我大声喊道。
王霸天转过头来，看到我带着二叔和父母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李强，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我扶着二叔上前一步："我最后说一次，停工，退回我二叔的宅基地，赔礼道歉，这事就算完了。"
王霸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讽："李强啊李强，你以为你在东区当个小司机就了不起了？你那点微末的关系在这算个屁！"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有人同情地看着我们，更多的人却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我不管谁的关系，只知道这事不对，不合法。"我坚定地说。
王霸天身边的一个西装男子走上前来，眼神中带着轻蔑："小伙子，不要耽误我们的工程进度，这个项目是徐总亲自关注的，得罪了徐总，在东区你连口饭都吃不上。"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你知道我是谁的司机吗？"
西装男子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说："就算你是区长的司机又怎样？在这里，区长说了也不算！"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王霸天见状，更加得意洋洋："怎么样，李强，考虑清楚了没有？要补偿还是要麻烦？"
现场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村民们的目光在我和王霸天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期待着一场好戏。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二叔站稳："我再说一次，立刻停工，退回我二叔的宅基地，否则，我会用尽一切法律手段让你付出代价。"
王霸天哈哈大笑，笑声在工地上回荡："李强啊李强，你以为你在东区当个小司机就了不起了？你那点微末的关系在这算个屁！告诉你，这个工程背后的人，是东区大名鼎鼎的龙胜集团的徐总，你惹得起吗？"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人开始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在为我的处境担忧。
我仍然没有退缩："我再说一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背后是谁，只要是违法的，我就不会放过。"
王霸天把手中的文件夹摔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李强，别说你一个开车的，就算区长来了也没用！这事我说了算！"
就在王霸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的那一刻，一辆黑色帕萨特缓缓驶来，停在了工地入口处。
村民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去，工地上瞬间安静下来，连挖掘机的轰鸣声都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