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夏天,我老叔的葬礼刚过,家里就乱成一锅粥。
我叫李建国,今年刚好二十三岁,在公社当小会计。
说来也怪,我这人生来就认字快,算术好,读了几年书就被推荐去公社当了会计。
那会儿也没啥正经工作,能在公社有个职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李家在村里也算个大姓,就是人丁不旺。我爹年轻时候出了意外,就剩下我跟老娘相依为命,隔壁住着我叔——也就是我爹的亲弟弟一家。我叔比我爹小六岁,娶了个漂亮媳妇叫王翠花,比他小七岁,生了个儿子李大山,今年才十岁。
本来日子也算过得去,可就在前段时间,我叔去河边干活,不知道怎么就掉河里没了。这一走,我婶子翠花就成了寡妇,孤儿寡母的,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按理说,我作为侄子,应该多照顾一下婶子娘俩。可我婶婶的娘家人不知道咋想的,丧事还没办完,就嚷嚷着要把翠花和孩子接回娘家去。
这事要是成了,我叔家那一亩三分地和房子,那不就归我们村里的生产队了?我叔这些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那天下午,我刚从公社回来,就听见我婶婶家里哭声一片。
我赶紧跑过去一看,只见我婶婶跪在地上,我叔的棺材刚入土,她娘家大哥王贵在那指着她鼻子骂:「翠花,你现在啥也没有了,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能活下去吗?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娘家去,改嫁再找个男人吧!」
我婶婶哭得死去活来:「大哥,我不能走,孩子他爹的坟还没过三,我怎么能丢下这个家?」
王贵脸色一沉:「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这房子破得很,屋顶都漏雨,家里又没个男人,你能扛起来?别做梦了!」
我大山表弟抱着我婶婶的腿就哭:「娘,我不走,我不要离开爹爹!」
这一幕看得我心里一阵发酸,娘俩这是什么命啊?
王贵还在那边骂骂咧咧:「李建国!你这个侄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在公社当他的会计,连个照应都不给,这房子破成这样也不来修,以后下雨漏了,看你们娘俩怎么过!」
这话说的,我心里就有点犯嘀咕了。虽说我也想帮忙,可平时工作忙,哪有时间啊?再说了,我自己家里还有个老娘要照顾呢。
正想着,我婶婶突然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眼泪汪汪地说:「建国啊,你可要帮帮婶婶啊!」
我看着婶婶那张憔悴的脸,心里一阵难受。翠花婶子今年才三十出头,皮肤白净,眼睛水灵,平时在村里那都是出了名的能干,男人去世后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王贵见我来了,冷笑一声:「哟,公社的小会计来了?怎么,你能帮上啥忙?难不成你要娶了你婶子?」
这话说的又酸又刺耳,村里人都看着我,我顿时紧张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王大伯,我叔家的事就是我李家的事,婶婶和大山不用回去,我会想办法照顾他们的。」我硬着头皮说道。
「就你?」王贵上下打量我,「你这小身板能扛起这个家?别开玩笑了!翠花,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我婶婶哭得更厉害了,抱着大山不撒手。我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王大伯,您先别着急。我叔刚走,按规矩得守孝期,您总不能让婶婶这么快就走吧?再说了,这房子地都是我叔的,哪能说丢就丢?」
王贵被我一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行,那我就再等半个月,要是到时候这屋顶还修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带着几个娘家人气冲冲地走了。
人一走,我婶婶就跌坐在地上,哭得晕过去了。我赶紧和邻居把她扶进屋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婶婶,再看看屋顶那几处明显的漏洞,叹了口气。
02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屋后山上砍了些竹子回来,打算给婶婶修屋顶。我爬上梯子,开始干活。
才干了没一会儿,村长李大头就来了。
「建国啊,你在这干啥呢?」村长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烟袋锅子,样子怪吓人的。
「村长,我给我婶婶修屋顶呢,你看这都漏成啥样了。」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答道。
村长抽了口烟,眯着眼睛说:「你这样不行啊,你婶婶现在是寡妇,你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往人家跑,村里人要说闲话的。」
我心里一惊,赶忙解释:「村长,您这话说的,我是来帮忙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说的?」
村长摇摇头:「你不懂,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婶婶长得又那么水灵,你又是单身,这像什么话?要我说,还是让生产队派人来修吧。」
这话听着刺耳,我心里很不舒服,但又不敢得罪村长,只好点点头。
「那村长,您看什么时候能派人来修?」我小心翼翼地问。
村长掸了掸烟灰:「这个嘛,要等生产队有空了再说,现在正忙着收麦子,哪有空?再说了,你婶婶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先缓缓吧。」
这哪是缓缓?这不是故意刁难嘛!我心里很气,但脸上还得装作恭敬的样子。
「建国,下来吧,别修了。」我婶婶突然站在院子里,对我喊道。
我只好下了梯子。婶婶看着村长,勉强笑了笑:「村长,谢谢您关心,我会等生产队有空了再请他们来的。」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才离开了。
婶婶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建国,你别管这事了,我自己想办法。你整天往我家跑,对你名声不好。」
「婶婶,我不管这些,你和大山怎么过?那屋顶要是再漏,王大伯他们非得把你接走不可!」我着急地说。
婶婶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婶婶这样,我心里一阵难受,又无能为力。这个家,我叔一走,就似乎散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下班后总想去我婶婶家看看,但一想到村长的话和村里人异样的眼光,就不敢去了。
周末早上,我正在家门口劈柴,大山哭着跑过来:「表哥,救救我娘吧!」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娘昨晚发高烧了,现在起不来床了!」大山抹着眼泪说。
我赶紧跟着大山跑去他家。一进门,就看见我婶婶躺在床上,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我伸手一摸,烫得吓人。
「翠花婶子,你这是怎么了?」我急忙问。
婶婶虚弱地睁开眼睛:「没事,可能是这两天太劳累了...你快回去吧,别被人看见了...」
我哪管那么多,立刻跑去村医那里。村医给开了点药,我又去药房抓了药回来。
刚到婶婶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翠花啊,你这日子没法过了,看看你,才几天就病成这样。听大哥的话,跟我回娘家吧!」是王贵的声音。
「大哥,再给我点时间...」婶婶虚弱地说。
「时间?你看这屋顶,下雨天你和孩子睡觉的地方都成了水帘洞!李家那小子不是说要帮你修吗?这都几天了?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还指望他?」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刺痛。这几天确实是我不够勇敢,怕村里人说闲话,没有坚持帮婶婶。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药拿来了,婶婶快吃药吧。」我故作镇定地说,然后转向王贵,「王大伯,婶婶的屋顶我会修的,您别担心。」
王贵冷笑一声:「呵,终于想起来了?我看你是怕村里人说闲话吧?你要真有心,早就修好了!」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婶婶勉强坐起来,喝了药,虚弱地说:「建国,你别管这事了,你村长都说了,不让你来我家...」
王贵一听就来劲了:「哟?连村长都阻止你?这是为啥啊?我看你小子图谋不轨吧?」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我气得脸都红了:「王大伯,我只是想帮婶婶,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那你干嘛偷偷给翠花送东西?村里人都看见了!」
我一愣,才明白村里人已经开始传闲话了。这几天我托人给婶婶送了点米面油盐,竟然被人说成这样。
「大哥!」婶婶急了,「你别这样说建国,他是好心帮忙!」
王贵冷哼一声:「好心?我看是别有用心!翠花,不是大哥说你,你年轻貌美,孤儿寡母的,这小子整天往你家跑,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却不敢发作,毕竟王贵是长辈,而且是婶婶的亲大哥。
这时,大山突然哭着说:「大舅,你别骂表哥!表哥是好人,他给我娘送药,是好人!」
王贵瞪了大山一眼:「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