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的院子里，晾衣绳上永远挂着几件褪色的蓝布衫。这是母亲瘫痪后的第三个春天，大姐王秀兰正在给母亲翻身，塑料护理垫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邻居张婶隔着矮墙探过头来："秀兰真是贴心，给你妈擦身子都不避讳。"大姐堆起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三十年前的除夕夜，八岁的王秀兰盯着父亲筷子尖的鸡腿咽口水。"给你弟。"母亲把最后一块肉夹进弟弟碗里，"姑娘家吃那么多肉做什么。"那夜，她躲在柴房啃着冷馒头，听见父母商量着让她辍学打工供弟弟读书。如今她的手抚过母亲瘦骨嶙峋的脊背，突然想起当年被弟弟抢走的学费。
"老三，这月的护理费又涨了。"二哥王建军的电话在深夜响起。这个在部队混到营长的男人，每次提到钱都像在谈一桩生意。老三王伟刚挂了电话，就听见东屋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冲进去时，母亲正趴在地上，粥碗碎片划破了手背。"我去倒尿壶，没扶住。"大姐站在门口，指甲缝里还沾着鲜艳的指甲油。
养老院的护工私下告诉王伟，自从大姐把母亲接回家，就再也没请过专业护理。所谓的"精心照料"，不过是每天喂两顿冷饭，任由老人在尿布里溃烂。最讽刺的是，社区评选"孝亲模范"时，大姐戴着大红花接受表彰，奖状就挂在母亲床头。
那天午后，王伟提前下班回家，撞见大姐正把他买的蛋白粉往自己包里塞。"妈吃不了这些，我帮着处理。"大姐若无其事地扣上搭扣，腕间的金镯子晃得人眼晕。王伟突然想起上个月，他明明看见母亲床头摆着空药瓶，大姐却拿着购药发票找他报销。
老李家的屋檐下，三兄妹的争吵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你凭什么说我不孝？"大姐拍着桌子，震得相框里的"孝亲模范"奖状掉在地上，"当年是谁抢了我的读书机会？现在轮到你们尽孝了，倒嫌我做得不好？"二哥在一旁玩手机，微信提示音不断响起，他刚在家族群发了个200元的红包，配文"大姐辛苦了"。
深夜，王伟坐在母亲床边，看着老人因为褥疮疼得发抖。他想起二十年前，母亲逼着他复读三年考公务员，说"老王家的儿子必须出人头地"。现在他每月要还房贷车贷，还要负担母亲的护理费，可亲戚们都说"老三有出息，照顾妈是应该的"。
窗外飘起了细雨，王伟听见大姐在东屋打电话："妈估计撑不了多久了，等房子过户到我名下，你就来接我......"雨声渐密，他摸出手机打开银行APP，账户余额显示127.36元。这个月的护理费还没着落，而明天，他又要去给大姐买新的金耳环。
清晨的阳光穿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伟给母亲换尿布时，发现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妈，疼吗？"他轻声问。母亲动了动嘴唇，发出含糊的音节。王伟凑近了听，终于分辨出那是"对不住"。
院子里的玉兰树正在抽新芽，墙角的蒲公英在风中轻轻摇晃。王伟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姐总把他护在身后，替他挡住父亲的责骂。那时他们都很穷，却比现在快乐。或许真正的孝道，不是争夺道德高地的战场，而是放下过往恩怨，在平凡的日子里，给彼此一个温暖的拥抱。就像这春天的阳光，虽然微弱，却能照亮每个黑暗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