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秀兰,今年五十八岁。往年五一都是我和老伴两个人在家附近转转,今年儿子突然说要带我们去古城旅游。那天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阳台给多肉浇水,手机响得差点把花盆碰翻。
"妈,我和小敏商量好了,五一咱们全家去玩几天。"儿子在电话里说,背景音里传来小孙女奶声奶气的"奶奶去!"我握着手机的手有点抖,春天的风把窗帘吹得扑扑响,我忽然想起上次全家出游还是孙女满月的时候。
出发前一晚,老伴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带着。"他推了推老花镜,"一万块,现金。"我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笑出声:"现在谁还带现金啊?"他没说话,把信封塞到我旅行包里,又往里面塞了两包榨菜。第二天早上他要去单位值班,站在门口叮嘱我:"别老跟孩子置气。"我挎着包往外走,防盗门"咔嗒"一声关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这声音特别像三十年前他送我去纺织厂上班时的关门声。
第一天的行程很顺利。儿子开车,小孙女坐在安全座椅上唱儿歌,儿媳妇小敏时不时回头给她擦口水。到了古城已经是傍晚,儿子订的民宿在巷子里,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发亮。办好入住后,小敏说附近有家评分很高的餐厅,我摸了摸肚子:"要不咱们随便吃点?"话刚出口就被小孙女的欢呼声淹没了。
第二天去逛古城。阳光很好,屋檐下的红灯笼晃得人眼花。在一家卖古风服饰的店里,我一眼就相中了那条月白色的长裙。"妈,这要一千多呢。"儿子在旁边小声说。我摸着裙摆上的盘金绣,想起年轻时在纺织厂,总是把最好的料子留给别人。"不贵。"我对服务员说,"拿XL的。"
回酒店的路上气氛有点怪。小敏抱着小孙女走在前面,高跟鞋敲着石板路。儿子落在后面抽烟,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妈,景区东西都溢价。"他突然开口,"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在网上给你买。"我没说话,把装裙子的纸袋往怀里拢了拢。晚上在酒店房间,我把现金放在茶几上,小敏赶紧推回来:"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指甲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晃得我眼睛疼。
第三天去寺庙。大雄宝殿的香火旺得吓人,我在功德箱前投了二十块,转身就被一尊玉佛吸引住了。"开过光的。"导游说,"原价六千八,今天有缘..."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现金,儿子突然拽住我胳膊:"妈,这就是个工艺品!"他的声音太大,旁边几个游客回头看我们。我甩开他的手,掏出钱的时候听见小敏在身后叹气。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自己带着钱出门。在古玩店买了对银镯子,在小吃街尝了没见过的点心。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女去博物馆,我就坐在街边看风景。有天下午下起太阳雨,我躲在屋檐下吃冰棍,看着水珠在青瓦上跳来跳去,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返程那天,小敏帮我收拾行李。"妈,这条裙子真好看。"她摸着我新买的旗袍说。我笑了笑没说话,把装现金的信封放进背包夹层。高速路上,小孙女突然从后排探出头:"奶奶,下次咱们还来玩!"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麦田,想起老伴说的"别老跟孩子置气",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老伴还在书房看图纸,听见动静抬头:"回来了?"我把剩下的现金放在他面前,他数了数:"花了六千多?"我点头,他又低头画图:"挺好。"台灯的光晕里,他的侧脸像块温润的老玉。
后来我常跟老姐妹们念叨:"和孩子出门,就得自己带钱。喜欢的东西自己买,省得闹心。"她们笑我学精了,我也跟着笑。其实只有我知道,那天在寺庙里,当儿子不情愿地掏出银行卡时,他鬓角的汗和三十年前我第一次领工资时他眼里的光,是一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