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张明吧？"她轻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裙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茶杯在我颤抖的指尖摇晃。
那一刻，我不知道命运会如何捉弄我们。
01
那是一九八七年的春天，我二十七岁，在国营机械厂做技术员。
"明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母亲每次见到我都这样唠叨。
那个年代，二十七岁的未婚青年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
我性格内向，平日除了工作就是在家摆弄我的木工活，这门手艺是爷爷教给我的，虽然只是业余爱好，但我挺以此为傲。
"李科长的女儿条件不错，在百货商店当会计，长得漂亮，家境也好。"
厂里王阿姨神秘兮兮地对我母亲说，"要不，我给你们安排个见面？"
就这样，在母亲和同事的撮合下，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借了同事的西装，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国营饭店。
推开包间的门，我看到了她——李秀珍，穿着一身淡蓝色连衣裙，秀发乌黑发亮，微微垂着眼帘，像极了电影里那些城市姑娘。
"你就是张明吧？"她轻声问道，抬起头来。
"是、是的，我是张明，你好。"我结结巴巴地回答，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表的小盒子。
整个相亲过程简直是场灾难。
我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她问我做什么工作，我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机械厂技术员"；她谈起最近看的港台电影，我只能傻笑；她问我月工资多少，我如实回答"四十二元"时，她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最糟糕的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茶水洒在了她的新裙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去擦，她赶紧制止了我。
"没关系，不要紧。"她礼貌地说，但我看得出她的不悦。
吃完饭后，我鼓起勇气，将准备已久的礼物递给她。
"这是…送给你的，不值钱，一点心意。"我将那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
她看了看，轻轻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收。我不需要这些物质的东西。"
最后，在饭店门口告别时，她委婉但直接地表达了拒绝：
"张同志，你人很好，但我觉得我们没有共同语言，也没有感觉，可能不太合适。"
我点点头，强忍着尴尬和失落，看着她上了父亲的自行车后座离去。
回家路上，我在月光下长叹一口气，将那块手表送给了常年照顾我的邻居王大爷——一位独居的老人。
"大爷，这表送您，权当是谢谢您平时对我的照顾。"
王大爷起初不肯收，但看我坚持，便笑呵呵地接过去了。
"好孩子，别灰心，人这一辈子，有失必有得。"王大爷拍拍我的肩膀，"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
相亲失败后，我一度很消沉，但王大爷的话却让我沉思良多。
我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是继续平平淡淡地做一名技术员，还是尝试改变？
1988年初，邓小平同志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国家鼓励个体户发展。
我辞去了稳定的"铁饭碗"工作，用积蓄加上借来的钱，开了一个小木器加工厂。
刚开始，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我技术是好，但不懂经营，前半年几乎亏光了本钱。
有一次，为了赶一批订单，我连续工作三天三夜，累得倒在工作台前。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打着点滴。
"你这是要拿命换钱啊？"母亲在病床前责备我，眼里却满是心疼。
但我没有放弃。
出院后，我调整了策略，不再盲目接单，而是专注于精品路线，同时从工艺美术学校请了设计老师来指导。
慢慢地，我的木器以精湛工艺和别具一格的设计在市场上打响了名气。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全国掀起新一轮改革开放热潮。
我抓住机遇，扩大了工厂规模，开始为外国客户代工家具。
"张总，日本客户很满意我们的样品，要订购五百套！"业务员小李兴奋地向我报告。
那一刻，我心中百感交集。
想起当年相亲时的窘迫，再看看如今的成就，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02
1995年，我的木器厂已经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带领着家乡几十户人家走上了致富道路。
我也从当年那个腼腆内向的技术员，变成了自信从容的企业家。
至于李秀珍，我偶尔从老家朋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相亲后不久，她通过父亲的关系调到了市财政局工作。
1989年，她嫁给了一个前途光明的外贸公司干部。
当时听到这消息，我心里多少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祝福。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不过好景不长，1993年传来消息说她丈夫在公司挪用公款炒股失败，卷款南逃。
李秀珍因此被连累，不仅丢了工作，还背上了债务，只能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父母家生活。
1995年，她父亲因病去世，家庭经济状况更加拮据。
1997年，为了生计，她在一家私营公司做出纳，薪资微薄，勉强维持母女俩的生活。
1998年春节前，我回老家准备给母亲过六十大寿。
这些年，虽然事业成功，但我很少回家，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这次回来，我决定好好给母亲操办一场寿宴，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明啊，妈不图你办得多隆重，只要你能常回来看看就好。"母亲握着我的手，慈爱地说。
"妈，您放心，以后我会常回来的。"我笑着承诺。
第二天，我去百货大楼为母亲挑选生日礼物。
走进店里，我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挑了许久，最后选中了一件上好的貂皮大衣。
"这件多少钱？"我问店员。
"一千两百元。"店员恭敬地回答。
"好，就这件了。"我点点头，跟着店员走向收银台。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收银台坐着一位眼熟的女性。
她低着头，认真地在账本上记录着什么。
当她抬起头来接过店员递来的商品条码时，我的心猛地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