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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到柳树沟看舅舅。
进村，看到一座别致的小楼房，被普通的民房包围着，像草丛中的一朵鲜花，格外耀眼。
“这是谁盖的楼房，这么漂亮？”我问。
“于红法嘛，还能有谁。”舅舅说。
于红法，我认识，柳树沟是他的老家。我小时候常来舅舅家，和他一起玩耍，打弹子，推铁环，摔三角，捉迷藏。
听说于红法在老家盖房，没想到盖得这么现代、大气、漂亮。
我一惊。
这于红法厉害。
“有头发不会装秃，有钱没处花，当然房子盖得美。”舅舅指着楼房说，“你看那大门，仿古的，两边蹲的石狮子，多威武，花了十几万呢。楼房有五层，一层会客室，全是红木家具，晃人眼。二楼三楼是住室，装修特高档。四楼是书画室，体育活动室，有写字台，乒乓球台。于红法写的字不咋地，不知什么时候讲究起来，爱上了书画。电梯直达五楼，观景台。远看王屋山，近看济水源，俯视四野绿，仰视艳阳天，美着呢。”
我笑了，舅舅还挺有诗意呢。
舅舅也笑。听别人说的，听多了，记住了。
舅舅告诉我，这房子，在城区，加上装修和家具，没有千把万元拿不下来。在农村，自建，老宅基地，地皮钱免了，也不交这税那费，省不少钱，但没有几百万元也拿不下来。
我又惊！
这于红法什么时候发了？
于红法这人好着呢，办事可大方呢。舅舅很有兴致，话不断头。于红法家盖房，出的工钱总比别人高，小工一百多，大工二百多，高出别人四五十元。只要活干得好，于红法不在这上抠，落个好人缘。乡亲们都愿意给他家干活。于红法心可善了，春节慰问孤寡老人和贫困户，重阳节给老人赠送礼品，村里人有病住院也带着厚礼去看望，还送钱。大好人呀！
我再惊！
这于红法真会来事。
于红法脑子灵，点子多，这我了解。他也是贫苦出身，家里穷，上不起学，早早回来帮家人干活。后来人们都到城区打工，赚个活钱。于红法也走出家门，自主创业，在城区租房，不大，也就十来平方米，办了个文印店。由于我在政府部门工作，文印资料比较多，当时单位还没有自印设备，经常到于红法小店印制资料。老乡嘛，支持他的生意也应该。于红法也知情达理，常请我喝茶聊天，饮几杯小酒，其实是感情投入，想套牢我这个客户。他有时要价比较高，我也不好说什么，老乡，又是从小玩的朋友，无法开口。
在于红法那里印制资料，都是记账，一季或半年结算一次。有一次于红法妻子来找我结账，我看了账单，已结过了。打电话给于红法，于红法说没结过。幸亏我留有结算底根，当面核对，于红法红着脸说，结过就算了，没注意弄错了。在我看来，不是没注意弄错了，而是他认为反正是公款报销，想浑水摸鱼。这人，就有点差劲了。
后来，于红法的文印小店关闭了，他到了省里的工学院后勤处工作了，开始也就是印印文件资料，打个杂，不久入了编，成了正式员工。据说于红法傍上了一个很有来头的官员，如鱼得水，如鸟展翅了。
再后来，于红法不知从哪里弄了个文凭，初中没毕业竟成了硕士研究生，野鸡变凤凰，鸟枪换炮，从此老坟冒青烟，平步青云，当上学院后勤财务处处长。又两年，又当上了学院副院长，副厅级，主管学院行政后勤工作。学院扩建新址，总投资十多亿元，于红法是筹建组一把手。
我更惊！
这于红法能耐真够大的。
和于红法相比，我心里憋屈，疙疙瘩瘩。我苦读寒窗，毕业于名校，兢兢业业奋斗了几十年，如今只是个副处级。七拼八凑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现今仍月月还着房贷，上下班骑个破电动车。这人呢，人比人气死人。自我满足就好，平安健康就好。打不过说笨话呗。
听说于红法在学院并不张扬，很低调，穿戴也一般，还经常帮助环卫工打扫卫生，工作加班加点，很能吃苦，口碑很不错，还多次被评为廉洁敬业模范。
那天世纪广场有公务活动，碰见了于红法，他骑的是电动车。我问，你的大宝马呢？他嘿嘿笑，公共场合，低调些好。你不是也骑的电动车吗。
咱俩能比吗，我看看他，无话。
于红法盯着我的破电动车，眼珠子半天没有动，缓过神来，摇摇头，说，“哪天我请客，咱俩品品茶，饮几杯小酒，聊聊天，说说知心话。”看来他是想给我洗洗脑。我没吭声。不知怎么的，见了他我心里就堵得慌，嗓子眼似乎卡了什么东西，品茶饮酒，我咽不下。
该喝点清凉水了，我想。
后来，传出消息，于红法被查了，双规了，房子车子被封了，双开了，进牢房了。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个很有来头的官员，也进了牢房。据传他悔恨不已，说是进了于红法的圈，跳进了于红法的坑，吃了于红法的亏，没有于红法，自己也不会倒霉。是，更不是。
这次我没有吃惊，只是一声叹息，长长的，这人生呀……
作者简介
李义明，济源市作家协会会员，济源市小说学会理事，济源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