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钰
《扬兮镇诗篇》:许言午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
“我们总以为唐代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可是翻开《唐诗三百首》,每一首都很孤单。”
初翻小说《扬兮镇诗篇》时,终章的最后这句话一下打动了我。唐诗那样丰饶,有一万种讲法,可一个人在小说里忽然这样拎出“孤单”,关于唐诗和人生,他一定有许多话要讲,而为抵达这句话,一定有许多人的命运和故事要被创造。
小镇烟火、百姓日常、升学婚恋、劳作盼望,作品围绕这看似并无新意的普通生活展开,而且作者几乎名不见经传,这样的作品会引起读者的注意吗?让人意外的是,小说上市几个月后,接连入选10余个图书榜单,网站评分也很高,有网友形容它是“静水深流,沧笙踏歌”。
从扬兮镇的故乡物事、儿女情长中,作者开凿出一幕幕温暖动人的旧日场景,带来一个个邻人般的亲切形象。他们自浙西群山间一处隆起的平坦高地上悠然而出,从上世纪80年代起,一天天地走到今天,走向我们。三代人、四五个家庭、十来位主要人物、两个青年的爱情、一座小镇的喧哗与安宁,在作家许言午冲淡的笔意下一一复活。《扬兮镇诗篇》散点透视般绘出小镇群像,又托举起主人公丁晓颜——她与少年张咏的爱情,她对数位亲友的照护,她一点一滴营建的烧饼铺事业……她讷讷又安然地遵循着生活的美意,按照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在小镇写下诗篇。
作者也写下了困顿、遗憾、失落、孤独和爱情的消逝,并以理解和宽宥将种种真实重新擦亮。作家用“家常话”娓娓道来这些泥泞和泥泞之上人的坚韧、高贵、晶莹、安详,以平静的嘲讽和更深的共情回望故乡。这样的故事是不是“老戏文”?可戏文之所以耐得住“老”,正因其共享着人类永恒的关切和秘密。
母题会被穷尽,但个体书写将增益世界的新。《唐诗三百首》在世代流传里也经由读者给出新解。这部《扬兮镇诗篇》可以展开的主题有许多:告别、逃离、爱……更打动我的,是劳作。若以“劳作”回看,扬兮镇众多男女老少无不以这朴素而深沉的方式创造自己的生活,他们烙饼、摆摊、行医、修表或操持着无尽家务,手中最具体的建设推送着生活向前,也赋予他们生而为人的坚韧和强悍。
写作《扬兮镇诗篇》的许言午以及许多默默无闻的写作者,某种意义上分享着这种劳作的美德。在不被知晓、不被看见、不被赞美的时时刻刻,他们凭着近乎笨拙的热爱,安静劳作,种植林木。他们相信自己的手,相信耐心而长久的创造。
《 人民日报 》( 2025年01月24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