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5月,我当时正在东莞虎门的日东厂打工。
这已经是我来广东的第九个年头,九年来,我从一个青春年少的懵懂少年,变成了心性相对稳定的“人夫”,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妻子还有了身孕。
在此前的02年,广东突然出现了非典,决定回老家的我们夫妻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是老家的村里给我们这些在外的人打电话,号召我们暂缓回老家。
其次也是我们自己的决定,认为老家医疗条件太差,还不如留在广东,真要有什么事还能及时处理。
因为日东厂算是虎门不错的公司,规模倒不是特别大,但待遇和管理都很不错。在打工群体里口碑颇好。
而我当时已经是厂里的中层干部,管着品质部的一半人马,算是同事和老乡眼里混得比较好的人。
非典发生后,电视新闻里每天都在播报最新发展。我们厂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除了厂区增加了好几个消杀环节外,生产线还是昼夜两班稼动。
公司为了保证员工不被感染,买下了隔壁的两栋空置楼,改造成了宿舍,让原本住在外面租房的人都住进去。
这个决定确实更好地保障了员工,但对我来说却是个恼火的事。
因为妻子辞职养胎,我们已经自己租了一套公寓,如今让我住到厂里,妻子不就只能一个人过?
我很是纠结,幸好妻子通情达理,让我不用担心,说自己才怀孕五个月,生活自理没有问题。
但我不放心啊,住在家里,妻子确实做饭洗衣都没问题,如果不是挺着大肚子,还真没有太多她做不了的家务。
可真的留她一个人住,总得出去购买生活物资吧,人流量大的市场,对孕妇来说是不大友好的,感染的几率也呈指数增加。
我和厂领导私底下沟通了一下自己的实际情况,最后也同意我暂时住在公寓,但只能公司公寓两点一线,生活物资就从公司采购部带回去。当然,钱还得我自己出。
我很感激公司对我的照顾,每天真的没有在半路上逗留过,骑着单车上下班,戴上三层口罩,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回家还得换了衣服才进门。
一晃到了四月份,气氛依旧紧张,但我们身边并没有发生什么病例,心理也就逐渐有点松懈。
要不是电视里每天都还在报道,熟人群里也每天传出哪里哪里发现了新病人,老家的公路上都有了检查站之类的话,我甚至都认为这次风波已经过去了。
或许是有所松懈的缘故,也许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天下午,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有点头昏脑涨,我还以为只是最近没休息好,精神紧张的缘故。
可下班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热,摸了摸额头,好像很有点烫手,踩着单车也有点力不从心。
幸好从公司到公寓的距离不是太远,两三公里吧,到了公寓楼下,我发现自己竟然全身湿透了,都是出的汗,全身也很酸痛,还连续咳了好几声。
如果只是发烧出汗,我肯定以为自己只是感冒。可那几声连续的咳嗽,顿时让我警觉起来:会不会自己也被感染了?
其实到这时候,非典的神秘面纱逐渐被揭开,大家也都明白,只要及时去医院,出问题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家里有怀孕的妻子啊!我自己或许无所谓,但必定不能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冒险。
我在公寓楼下坐着休息了一阵,同时也是考虑怎么办,最后还是决定先和妻子说说。
电话很快接通了,平常这时候我早就到家了,也知道我不会半路停留,妻子问我今天是不是要加班。
我苦笑了一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首先还是安慰她不要急,我这情况更可能就是普通感冒而已。
妻子是学医的,对这些情况比我更了解,用不着我和更多解释,反倒安慰我不要担心,更可能就是感冒,吃点感冒药休息一晚就没问题了。
听了学医的妻子的话,我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毕竟,换做谁在那种时局中,第一时间肯定想到最坏的结果。
可妻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苦笑不得:家里没有感冒药了,你这重感冒回家,更容易传染给我。今晚你就别回家了,去楼下芳姐家对付一晚吧,我把你的换洗衣服放到门外,你上来拿了再下去。
我租住的公寓在六楼,芳姐是妻子的同事,住在五楼。她俩还是卫校的同学,一起来到虎门,以前还在同一家医院上班。
我和妻子结婚时,芳姐已经结婚两三年了,我们两家算是“通家之好”,芳姐的丈夫强哥我也认识。
妻子的话让我尴尬的是,强哥以前在胜美达上班,去年年中被公司派去了番禺,算是夫妻两地分居。而芳姐前几天去了番禺,说是去那边找工作,这里的租房暂时还没退。
虽然和芳姐很熟,但强哥不在家,我这个大男人去她家过夜,怎么也觉得别扭。
妻子却笑着安慰我说:芳姐家里有药,她又是学医的,刚好她不在家,借住一晚没有什么问题,我马上给她打个电话,她会和你联系的。
果然,妻子挂断电话没多久,芳姐就打来了电话:张亮,你在楼下么?那就上去吧,冰箱里有药,反正我这两天还不会回来,你千万别回去祸害小群(我妻子)……
我唯唯诺诺了几句,屁股几乎粘在了台阶上,结束了和芳姐的电话,我只有摇头苦笑。
但毕竟不可能就这么在外面坐一宿,先上到六楼拿了旗妻子放在门外的一个塑料袋,里面有我的换洗衣服。
我俩隔着门说了几句,妻子还在安慰我:快去吧,吃了药早点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我问了她一些情况,知道她和早上一样没啥变化,也就只能下到五楼站在了芳姐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