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每当想起第二故乡的文成大哥,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感动,也有几分痛楚和难过。刘文成大哥是一个人很淳朴很善良的人,只是他家成分不好,到了三十多岁还没找上对象。当年他给了我们知青很多帮助,却被别人误解给他带来了很多烦恼和痛苦。
有关我和刘文成大哥的故事,还要从我到山西省吕梁地区的郭家沟大队插队落户当知青说起。
时间过去了整整五十六年之久,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是1968年12月末和同学们一起乘坐火车离开北京的。无情的列车一路狂奔,历时十几个小时,把我们一帮十六七岁的初中毕业生拉到了山西省吕梁地区的一个无名小站,我们又换乘汽车,最后跟着帮我们挑行李的老乡来到了一个叫郭家沟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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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沟地处吕梁地区的西南方向,距离黄河不到二十里路,黄河对岸就是陕西地界。那个年代的郭家沟很贫穷很落后,当地老乡的生活很艰苦,乡亲们不光是吃粮难,吃水和烧柴同样艰难。
我们九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郭家沟二队,队部里那两孔破旧的土窑就是我们九名北京知青的临时住所。乡亲们都很淳朴善良,郭队长对我们知青也很关爱,让她婆姨义务帮我们知青做饭,还安排了一名后生帮我们挑水。
帮我们挑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他个头不高,长相很好,也很淳朴很善良,一天帮我们挑两担水,早晨一趟傍晚一趟。听郭队长的婆姨说,挑一趟水来回要走七八里山路,至少要一个钟头。因为挑水不容易,郭婶(郭队长的婆姨)用水很节省,刷锅洗碗的水她都端回家喂生灵。
后来我们才知道,帮我们知青挑水的后生叫刘文成,因为土改时他爷爷被划成了地主成分,他也就成了所谓的地主子女。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刘文成到了二十四岁还没找上对象。在那个年代,吕梁农村的后生订婚都早,十八九岁就都订下了婚事,像刘文成这个年纪还找不到对象,基本也就被打入光棍的行列了。
刘文成一天帮我们知青挑两趟水,队里给他记二分工。因为当时正是冬季农闲,队里没啥农活,刘文成也就等于额外挣了二分工。每天看他挑水回来气喘吁吁满头冒汗,我们知青都觉得挺不好意思,都很节约用水。一次看刘文成满脸冒着热气,我就去拿来毛巾给他,让他擦汗,刘文成没接我的毛巾,红着脸冲我笑了笑,挑起水桶就回家了。
快临近春节的时候,郭队长来到队部对我们说:“从今儿起,你们要跟着文成学习挑水,也要学习做饭,等年后春耕备耕生产开始了,你们就得自己挑水自己做饭哩……”
两名男同学跟着刘文成去挑了几趟水,他们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中途歇上几次,也能把水挑回来。不过他俩说一直想不明白,郭家沟有水井,为什么要去别的村子挑水吃。
后来我们女生也跟着刘文成大哥去挑了两趟水,我和梁燕两个人替换着挑,等我俩把两桶水挑回住处,两桶水还剩下了两半桶水。刘文成大哥就笑着对我俩说:“以后你们女子不用来挑水,我替你们挑。”
一直到了夏天,雨季开始了,郭家沟大队的那两眼水井又能打水了,我们吃水就方便了很多,刘文成大哥也就不用替我们女知青挑水了。
那年冬季,我们知青小组的组长王军阳找到郭队长,提出了深挖水井的建议,郭队长苦笑着:“你们不知道咱这的情况,咱郭家沟没少打水井,都没打出水来,就这两眼水井打出了水,可再想往下挖,就难上加难了,下面的岩层坚硬的很,实在是没办法。”
王军阳不相信郭队长的话,郭队长只好和他一起下到干枯的水井里面,用大锤钢钎凿了半天,岩石太坚硬,根本就凿不动,王军阳总算死心了。
每年冬季的枯水期,我们只能去旁处挑水吃。刘文成大哥一直没有食言,经常帮我们挑水,我们几名女生发自内心地感激刘文成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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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到了1976年春季,在郭家沟二队插队落户的知青就剩下我和王军阳两个人了,因为我祖父解放前开过染坊被打成了资本家,我也就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每次招工招干我都无法通过政审,只能留在郭家沟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王军阳倒是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子弟,可他多次把招工名额让给了其他同学,他也没能招工进城。
那年春耕前,王军阳不知在哪弄来了炸药和雷管,他和郭队长还有几名年轻后生在干枯的水井里轮班打了两天钢钎,总算打出了两个七八十公分的洞眼,用炸药炸开了水井底部坚硬的岩层,终于把水井加深了一米半,勉强解决了枯水期乡亲们的吃水难题。
王军阳原本计划等到了冬季农闲,再用同样的办法加深另一眼水井,可那年冬季,王军阳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他赶上了推荐上大学的末班车,成了首都钢铁学院的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我们知青点的同学们都走了,知青点就剩下了我一名女知青,晚上郭队长就让他家三女子到知青点给我作伴,还宽慰我说,只要再有招工指标,就算头拱地,他也要想办法让我招工进城。
知青点剩下我一个人后,刘文成大哥经常帮我挑水,帮我打柴,只要我有什么困难,他都会来帮忙。渐渐地,村子里就有了闲话,有人说三道四,说刘文成大哥主动帮助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是想和我处对象。还有一些很难听的传言……
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闲话后,郭队长很生气,他就去找刘文成,没好气地对他说:“文成,你个糊脑松,你不知道你是个光棍呀,知青点就人家一个女子,往后你可不敢再去知青点了,你听听村里人都说了些啥嘛……”
无端被郭队长骂了一顿,淳朴善良的刘文成大哥圪蹴在地上呜呜痛哭。说句心里话,我在郭家沟插队落户的八年时间里,刘文成大哥几乎没跟我说过话,他总是默默地帮助我们知青,给我们挑水,给我们担柴,我们知青点的窑顶漏水了,郭队长也喊他来帮我们修,最终刘文成大哥却被郭队长骂了一顿,他心里该多委屈呀。
从那之后,刘文成大哥再也没来帮我挑水,出山劳动时,他也不跟旁人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劳作。一天去水井挑水我碰到了刘文成,刘文成大哥帮我打上两桶水,就挑起他的水桶默默离开了,一句话也没跟我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
1977年夏天,郭队长给刘文成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个女子是一队的社员,长相还不错,就是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是个残疾人,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能干重活,只能在家烧火做饭。刘文成没嫌弃,秋后就娶了婆姨办了喜事。
刘文成大哥结婚时,我随了五块钱的礼金,还送去了一个暖水瓶和一个搪瓷脸盆(那时公社发的奖品)。事后,刘文成大哥的母亲又把那五块钱给我送了回来,她说一个暖水瓶和一个洗脸盆就已经是大礼了,哪能再要钱哩。
那年冬季恢复了高考,我去县里参加高考时意外看到了刘文成大哥,他和我在同一个考场。最终,我考上了北京林学院,刘文成落榜了。刘文成大哥第二年再次报考,最终考上了吕梁师专。
离开郭家沟后,因为种种原因,我一直也未能回郭家沟看望乡亲们。
前段时间,我和梁燕、王军阳还有张吉元一起重返第二故乡看望了乡亲们。郭家沟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家家户户都吃上了自来水,可村子里一共也没几户人家了,郭队长和郭婶早就去世了,我们当年的知青点也成了果树园,刘文成大哥和他婆姨早就搬到镇上居住了。
当我们来到镇上找到刘文成大哥时,他正用轮椅推着他婆姨在超市买菜呢。八十岁高龄的刘文成大哥身体还很硬朗,他的老伴精神状态也不错,就是走路很不方便,出门就得坐轮椅。刘大哥看到我们特别亲切,眼泪都出来了。中午他在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要去结账,刘大哥很生气,他说我们是客人,咋能让我买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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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交谈我们才知道,刘大哥有一个女儿,在西安交大当老师,生活得很好,再过两年,他夫妻俩也要去西安生活了。刘大哥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师,退休后在镇上开了一家烟酒店,后来因为生意不好就关闭了。刘大哥说他们现在生活上没啥负担,退休金花不完,女儿女婿还经常给钱,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老伴,好好享受生活,少给女儿添麻烦。
从山西回来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刘文成大哥生活得很快乐,我们也就不用牵挂他了。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郭家沟的乡亲们,顶数刘文成大哥生活得最好,女儿还那么争气,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吉人自有天相,好人终有好报!感谢刘文成大哥当年给了我们知青那么多帮助和照顾,我们北京知青永远都不会忘记刘文成大哥的恩德。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李友琴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