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强把工资条折成四折,小心翼翼地塞进皮夹最里层的夹层。这是他二十三年来的习惯,从大学毕业进入这家会计事务所开始,从未改变。45岁的他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时钟——17:30,准时下班。
"老程,今晚部门聚餐,一起啊?"同事小王敲了敲他的隔断。
"不了,家里有事。"程志强头也不抬地收拾桌面。他知道这顿AA制聚餐至少要花掉200元,相当于他三天的伙食费。
走出公司大楼,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程志强裹紧那件穿了五年的藏青色羽绒服,盘算着这个月的开支。工资到账12568元,房贷扣掉3500,水电燃气500,伙食费控制在1500以内,这样能存下7000左右。想到这里,他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
回到位于城郊的两居室,程志强打开电脑,登录网上银行。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他心跳加速:3,021,568.47元。这是他半辈子的积蓄,每一分钱都凝聚着他的克制与算计。没有旅游,没有奢侈品,甚至连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弹出:"志强,同学会你真的不来吗?大家都想见见你。"发信人是高中班长李伟。程志强皱皱眉,正准备拒绝,手指却停住了。同学会意味着开销,但也可能见到她——林小曼,他的初恋。
最终,对往昔的怀念战胜了吝啬。周六晚上,程志强穿着最体面的衬衫出现在酒店包厢。二十多年过去,同学们的变化大得惊人,而坐在角落里的林小曼却仿佛被时光遗忘,依然温婉动人。
"志强?"林小曼惊喜地站起身,"真的是你!"
程志强感觉喉咙发紧。当年因为家境悬殊,林小曼父母强行拆散了他们。如今她离异单身,在一家保险公司做财务。酒过三巡,在同学们的起哄下,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三个月后,林小曼搬进了程志强的家。那天晚上,她靠在他肩头轻声说:"志强,我帮你理财吧,放在银行太亏了。我在金融圈认识不少人,年化10%不是问题。"
程志强犹豫了。二十多年来,他的钱就像他的秘密情人,不容他人染指。但林小曼温柔地吻了他:"你不信任我吗?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天,程志强把工资卡交给了林小曼。第一个月,她确实让账户多了3000元收益。程志强欣喜若狂,在林小曼的建议下,他陆续将定期存款转出,交由她"投资"。
"这笔50万我投了个私募项目,三个月就能回本。"林小曼指着合同上一堆专业术语说。程志强看不太懂,但相信她的专业判断。
变化是渐进的。起初林小曼会详细汇报每一笔投资,后来变得含糊其辞。"最近行情不好""项目延期了",再后来她开始躲避这个话题。当程志强发现自己的存款从300万骤降到不足50万时,他慌了。
"小曼,我们的钱呢?"一天晚饭后,程志强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小曼放下筷子,眼圈突然红了:"志强,对不起...那个私募基金暴雷了,我本想赚一笔给你惊喜..."
程志强如坠冰窟。他要求查看所有交易记录,林小曼却开始发脾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私吞了?我每天起早贪黑为了谁?"争吵以她摔门而去告终。
接下来的一周,林小曼几乎不回家。程志强跑遍银行打印流水,发现大量资金转入一个陌生账户。银行柜员同情地看着他:"程先生,这些转账都是通过您的网银操作的,有您的电子签名。"
"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程志强突然想起,上个月林小曼曾以"更新资料"为由要走了他的网银密码。
回到家,林小曼的东西已经搬空,只留下一张字条:"我需要冷静一段时间。"程志强疯狂拨打她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
通过私家侦探,程志强找到了林小曼的新住址——一处高档公寓。蹲守三天后,他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林小曼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臂,有说有笑地走进电梯。那亲昵的姿态,与当初对他如出一辙。
愤怒冲昏了程志强的头脑。他冲进公寓楼,用力拍打房门:"林小曼!你给我出来!"
门开了一条缝,林小曼惊恐的脸出现在门后:"志强?你怎么..."
"我的钱呢?三百万!那是我半辈子的积蓄!"程志强声音嘶哑。
"你疯了吗?什么钱?"林小曼突然提高音量,"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离开!"
程志强看到她身后的年轻男人正拿起手机报警。绝望中,他一把推开林小曼闯进屋内:"把转账记录拿出来!我要看你的银行账户!"
场面一片混乱。警察赶到时,程志强正被那个年轻男子按在地上,嘴角流血。林小曼哭诉着前男友的"疯狂骚扰",展示着手臂上的淤青——那是程志强情急之下抓住她时留下的。
"程先生,你涉嫌非法入侵和人身伤害,请跟我们走一趟。"冰冷的手铐扣上手腕时,程志强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在看守所的第三天,李伟来探望他。"老程..."班长欲言又止,"林小曼这些年专门找老同学下手,已经有好几个人上当了。只是...金额没你这么大。"
程志强呆滞地望着墙壁。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存款数字时的那种安全感,现在连那间郊区的房子都可能保不住了——为了取信于他,林小曼曾说服他将房产证上加上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程志强喃喃自语,"我半辈子没相信过任何人,怎么就..."
李伟叹了口气:"老程,问题不是你太相信别人,而是你除了钱,什么都不信。"
程志强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包括眼前这个曾经的老友。孤独曾是他的选择,现在成了他的宿命。铁窗外,春日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照在他半白的鬓角上,像是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