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一种传统,一种文字干预的传统。

  传统的干预不仅仅是对文学内容的干预,也包括文字的使用;这个结论也适用于今天所有的网络平台。

  比如老子的《道德经》,算是中国文化的顶流了,那也不行,中国人习惯了至高无上的皇权,要避讳。河上公版中的首句是“道可道,非常道”,而帛书版却是“道可道,非恒道”,为什么恒道变成常道,因为汉以后避汉文帝刘恒的名讳,这“恒”字就不能用了;于是“恒道”便成了传世本的“常道”。

  其实这两个字差别还是很大的,常是久,不等于永在;恒不但是永在,而且是唯一,它并不平常,既不是林中小道,也不是通往罗马的大道。



  古代人有文字狱,现代人更是津津乐道文学不能离开政治,而且要接受政治的审判。

  其实,往往所谓的政治并不是文化意义上的政治,而是权力意志,弄得不好,就堕落成了恒字讳这种低俗的政治中了。

  文学作品一定要歌颂政治吗?

  这个问题大约只有在中国才会提出来,因为历史上的成名之作,鲜有歌颂哪个必然逝去的政权,《飘》中的希礼很怀念奴隶主庄园的政治,但郝思佳却说他是个空壳。文学写人,写人的社会,当然要涉及政治,甚至也有作家注入在其中的鲜明的倾向,这说明文学不是世外桃源,注定离不开政治,但是,并不存在文学一定要歌颂哪一种政治的创作规律,能不能写出传世之作,既不取决于文学作品批判了哪一个时代,也不取决于歌颂了哪一个时代;不然历代王朝哪里还用得着培养御用文人?政治的本质是平衡,它从来也不代表真理。



  文学作品一定不能歌颂政治吗?

  这也完全没道理,批判与歌颂都不是文学的内在规则与逻辑,即便是为了歌颂而歌颂的作品,也可以是好的文学欣赏,风雅颂中的颂,就是歌颂文学。

  那什么是文学的内在逻辑?

  当然是情感逻辑,文学是形象的语言,自然是形象大于思维,这是政治所容纳不了的。同样是看《飘》,有的读者看白瑞德简直是个大混蛋,有人看的却是新时代的符号;我看《红楼梦》怎么也不喜欢林妹妹,觉得薛宝钗靠谱,这没什么政治原因。文学是人学,人学又是一花一草,一人一文学,装入政治的逻辑语言中,一定是文学的死亡。



  从更宽广的视角,我接受结构主义的观点。

  什么文学不文学,好与坏,错与对,批判与歌颂,最终还是让社会去下定义,也就是说,大众也是作品的参与者,大众不接受,再讲政治也没有用;历史上很多传世之作,曾经都是禁书。越是禁书,还越是珍贵,《金瓶梅》是禁书,改革开放时,政治有了些许的宽松,可以看了,从图书馆要借出来,还得是教授;这就是权力政治的荒唐,凭什么教授可以看,我一个学生就不可以看?这是文学的品味,还是政治的等级制度?

  七十年代,中国差不多烧掉了所有的书,明清四大名著,唐诗三百首也不放过,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文学的政治性,那就太可悲了;然而一位文化旗手却提倡在小范围看六本书,六本地地道道的西方资产阶级的书;原来,文学的政治性也分等级。

  六本书是《简爱》《基督山伯爵》《俊友》《红与黑》《飘》《根》,的确很经典,都值得看,请问这些书的政治性是什么?

  那时就在想,会不会又要来一次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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