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胡笳十八拍》，此生无憾。”歌唱家龚琳娜说。3月29日晚，她登台“上海之春”，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唱了《胡笳十八拍》琴歌全本。
《胡笳十八拍》相传为东汉才女蔡文姬留下的传世名作，郭沫若说，《胡笳十八拍》是自屈原的《离骚》以来最值得欣赏的长篇抒情诗。它是诗，也是歌，“十八拍”就是十八个乐章，全曲40分钟，极少有人能把它完整唱完。
十八个乐章曲调简练而回味无穷，看似重复而又有许多变化，娓娓诉说着蔡文姬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一生。龚琳娜浅唱低吟，抒发出蔡文姬在战乱中被掳的悲苦、重返故土的欣喜以及辞别骨肉的伤痛，情感细腻而极富张力。
《胡笳十八拍》排练中
龚琳娜与《胡笳十八拍》的相遇，始于2008年。那年，在德国的深山里，她和学者、古琴演奏家林晨，箫演奏家王华一起录制琴歌《弦歌清韵》，里面收录了《阳关三叠》《平沙落雁》等经典琴歌。做这张专辑的时候，龚琳娜知道了《胡笳十八拍》。
“那是中国古典声乐作品中最经典的大作品，但当时我知道，我根本唱不了。一是声音太低了，对女高音来说是一个挑战，我虽然可以升调，但会丧失低吟浅唱的味道；二是，这部作品内涵太深了，它讲的是一个女性，一个母亲的故事，你如果不能跟这个故事共鸣，你唱不出那种情感。”龚琳娜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十多年后，和家人分隔两地的经历，让龚琳娜与蔡文姬产生了情感的共鸣。“那时候孩子在德国，我在中国，非常思念他们。于是我就把《胡笳十八拍》拿出来唱，每天都很感动，常常泪流满面。我才发现，我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经历放在这样一部古老的作品里，并在其中得到一种精神的慰藉。”
于是，龚琳娜再次邀请老友林晨到她居住的苍山上，一起研习《胡笳十八拍》。明代中晚期出现的《琴适》载有琴歌版本的《胡笳十八拍》。古琴减字谱没有节奏、没有小节，如同“天书”。林晨一边打谱，一边和龚琳娜交流，根据音乐和人物的情感，一句一句磨合。
《胡笳十八拍》专辑
“那是一段难得的安静、纯粹的时光。我们花了半个多月，每天只做这一件我们想做的事。”林晨说，“打谱不仅仅是一个翻译的过程，每一个演唱者都有自己的个性，如果换一个人演唱，我可能会在气口和韵味上做调整。”
“我们在大自然的环境里完成这一切，有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龚琳娜说，“有时候有风，有时候有雨，林晨每天抚琴，我们一起喝茶，她还很会做饭，江南菜做得有滋有味。在《胡笳十八拍》里，古琴绝不是给人声伴奏，古琴和人生，是合而为一的关系。”
在合作过程中，龚琳娜和林晨决定在音乐中加入笙、笛、箫、埙、大鼓等乐器来讲述故事，表达蔡文姬的心境。在东方艺术中心的舞台上，除了林晨，还有笛箫演奏家王华、笙演奏家聂云雷、青年打击乐演奏家李尚共同演绎这部作品，让音乐的表达变得更有层次感。
《胡笳十八拍》在东方艺术中心排练现场
林晨说：“《胡笳十八拍》发掘、整理、诠释的过程，其实就是发现古人、发现自我，进而发现传统，发现当下的一个过程。只有深入，而非僵化、狭隘地理解传统，我们的当代才更有意义。”
龚琳娜迄今只演过三次《胡笳十八拍》全本，2023年在北京天坛公园神乐署，2024年在广州星海音乐厅，2025年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我一年只演一次，因为它太令人神伤，这是来自心灵深处的情感，需要不急不慌、安安静静地唱。”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胡笳十八拍》的受众太少了。“跟现在的流行音乐相比，它太空灵，太安静，我都担心观众会睡着。即使受众少、市场小，我还是想要把它传承下去，让它每年都可以跟观众见面。”
龚琳娜抚琴而歌
刚开始唱这部作品时，林晨总让龚琳娜“沉下来”。“《胡笳十八拍》文学性、戏剧性都极强，琴歌是文人音乐，含蓄深沉，演唱这部作品是一种身心的修炼。它让我懂得，在面对生活的许多困难时，如何沉下来，如何等待，不要着急。”
在龚琳娜看来，演唱《胡笳十八拍》的过程，是一种身心的修炼。她抛却经年累月习得的技巧，不追求音量、不追求浓厚、不追求音色的美感，只用内在的力量去唱出蔡文姬的故事和情感。
她说：“十几年过去了，岁月让我们沧桑了许多，蔡文姬的故事和深邃的情感必须得熬到一定年岁才唱得了。她一生的经历起伏跌宕，留下这首长诗为证，汉代才女的故事很励志，我能唱出来，此生无憾，我也想一辈子把它唱下去。”
原标题：《是什么样的作品，让龚琳娜一年只唱一次，唱完此生无憾？》
栏目主编：施晨露 图片来源：董天晔 摄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吴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