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在瓦片上褪成淡青的刹那,我正用竹篾刮去窗棂的旧茧。手指抹过结冰的沟槽,竟触到某种柔软的锋利——春天原是藏在冬的豁口里,一柄被磨薄的刀刃。
草芽刺穿腐叶的姿势像极了缝纫。它们用碧绿的针脚将大地裂痕绣成浮雕,每处针眼都渗出蜜色树脂。去年冻毙的瓢虫壳卡在桃树疤结里,而今成为新蕾绽放时的铆钉,锈迹里泛着珊瑚的光泽。
河水驮着冰壳行走,裂璺中游出串串气泡,每个都裹着未及消散的星芒。蹲在埠头浣纱的妇人忽然直起腰,绞拧的麻布甩出七彩虹晕,惊醒了蛰伏在鹅卵石下的蜉蝣。它们集体上升的轨迹,恰好构成风的等高线。
总有些苏醒来得不合时宜。老墙东侧那株忍冬顶着花苞撞向残雪,淡金的伤口里渗出泠泠香气。我学会用陶罐收集这些溃散的芬芳,如同收集散场的钟声。直到某个起雾的清晨,发现所有陶土容器都长出了茸毛——原来寂静也会生根。
孩子们在巷口踢毽子,羽毛毽撞上白杨枝桠的瞬间,整棵树抖落鳞状的芽鞘。那些半透明的襁褓旋舞着坠地,竟比真正的杨花更接近飞翔本质。我忽然懂得轻盈需要先学会负重,像柳条必须浸透去年的雨水,才能吐出带银边的絮语。
暮色漫过晒药架时,我解开扎了整冬的麻绳。陈皮与干姜纷纷舒展蜷缩的肢体,在晚风中重新活成饱满的果实。檐角传来新燕试喙的轻响,它们正用沾泥的喙尖,将天空啄出湿润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