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娘没了。"二弟李家安在电话那头哽咽着,"都怪我,没照顾好她。"
我放下听筒,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手脚冰凉。
窗外是八十年代末的夏夜,医院宿舍楼下隐约传来收音机里的《渴望》主题曲,几个小护士正围坐在树下乘凉,说说笑笑。
我叫李家宁,在县城医院当护士,这份工作在那会儿算是体面的,每月四十六块钱工资,比起乡下人家已经强太多。
可我心里清楚,要不是大哥李家荣拼命供我念书,我哪有今天这光景。
刚听到电话那头的消息,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娘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我颤抖着手收拾简单行李,胡乱塞了两件换洗衣服,抓起钱包就往外跑。
医院值班室里,老李头正倚在藤椅上打瞌睡,见我这样慌慌张张,忙问:"小李,咋了这是?"
"家里有急事,我得请两天假。"我声音发抖。
老李头看我脸色不对,二话不说掏出请假条让我签字:"去吧,家里要紧。"
县城到我们村有四十多里路,平常只有早晚各一班长途车。
我连夜跑到汽车站,幸好赶上最后一班回乡的长途车,一路颠簸着往家赶。
车窗外是漆黑的夜,我的心比这夜色还要沉。
娘是个勤快的农村妇女,小脚裹得不太严实,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可干活麻利得很。
自从爹因病去世后,家里全靠大哥撑着。
那时候,大哥刚考上县重点高中,成绩在全公社都是名列前茅,本来前程似锦,却因为爹的离世放弃学业,扛起了一家老小的担子。
想到这儿,一行热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车上的人都打着盹儿,只有我一个人睁着眼,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心里不住地想,娘怎么就走了呢?
去年过年回家,娘还跟我说:"家宁,你工作稳当了,该找个对象了。"
我还笑着应付她:"等忙过这阵子吧。"
谁能想到,这竟成了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叮嘱。
长途车终于在凌晨时分到了村口,我连忙下车,顾不上擦汗,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家跑去。
月光下,村庄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狗吠打破了夜的安宁。
远远地,就看见我家的院子亮着灯,有人影晃动。
"家宁来了。"刚踏进院子,二弟就迎了上来,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声音嘶哑。
小妹家兰站在堂屋门口,见了我就扑进怀里失声痛哭:"姐,娘走了,真的走了..."
我搂着小妹,看着院子里摆着的灵柩,一时语塞,只觉得心被撕成了碎片。
"娘怎么就走了呢?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我抹着眼泪问。
二弟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唉,娘病了有两个月了,硬撑着不肯说,怕咱们担心。"
他看了眼堂屋里摆着的棺木,声音更低了:"等发现不对劲送去医院,已经晚了,肝硬化晚期。"
村里老张婶子端来一碗热茶,叹气道:"你娘啊,一辈子操劳,从没喊过一声苦。"
我接过茶,手却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半。
环顾四周,屋里挤满了前来帮忙的村里人,却不见大哥的身影。
"大哥呢?"我问道。
"在后院劈柴。"小妹擦了擦眼泪,"从娘走后,他就一直在那劈柴,跟发了疯似的,谁劝都不听。"
穿过天井,就看见大哥正抡着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木头,劈完一根又一根。
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脸上写满疲惫,眼睛通红,头发间还夹着几根干草。
"大哥..."我叫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哥放下斧头,拍了拍满是茧子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来了就好,娘走得安详,没遭罪。"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泪如雨下。
大哥比我大八岁,今年也就三十多岁,可他的手粗糙得像六十岁的老人,脸上的皱纹也刻得很深。
"你吃点东西吧,从昨天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沾。"我哽咽着说。
大哥摇摇头:"不饿,你们吃。"
说完,他又抡起斧头,继续劈柴。
那晚,村里人陆陆续续前来吊唁。
我和小妹收拾出娘生前的衣物,准备第二天入殓。
娘的衣柜很简单,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两条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还有一件过年才穿的蓝布棉袄。
我把那件棉袄抱在怀里,仿佛还能闻到娘身上的味道,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二弟在一旁低声说起这段日子的事:"大哥这两个月天天往医院跑,什么活都不干了,光照顾娘。"
他眼圈红红的:"医药费花了不少,还加上丧葬费...大哥把家里所有能用的钱都拿出来了。"
"多少钱?我明天去取,咱们一起出。"我连忙问。
"你们的钱大哥不会要的。"二弟摇头,声音更低了:"他昨天把家里留着翻盖房子的木料都卖了,还把爹留下的那块怀表给当了。"
"什么?那块怀表?"我惊得站起来。
那块老怀表是爹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大哥最珍视的遗物,平日里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
爹在世时,常说那表传了三代,是他爷爷留下来的,有谁家遇到困难,靠当这块表度过难关。
"大哥说什么也不肯让咱们出钱,说是他对不起娘,没照顾好她。"二弟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都搅在一起。
夜深了,村里人都散去,只剩我们兄妹四人守在娘的灵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煤油灯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晃。
大哥坐在门槛上抽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小妹靠在我肩上,眼睛肿得像核桃,忽然开口:"你们还记得小时候那个特别冷的冬天吗?"
那是1975年,大哥十七岁,我九岁,二弟七岁,小妹才五岁。
那年冬天异常寒冷,家里断粮了,大哥背着竹篓去县城换粮食。
那天雪下得老大,路上积雪过膝,他走了四十多里山路,只为换回一袋糙米。
回来时,他的肩膀都磨破了皮,脚上全是冻疮,可他笑着说:"没事,娘做的糙米粥最香了。"
"还有我考上护校那年,"我接过话茬,声音哽咽:"家里哪有钱交学费啊,是大哥四处借钱,硬是凑齐了。"
当时大队书记劝大哥:"你妹考上了又怎样?家里条件这样,不如让她跟你一样在队里干活算了。"
可大哥却说:"不行,咱们家总得有个人跳出农门。"
为了我的学费,大哥不知道跑了多少户人家借钱,最后连鞋底都跑破了。
夜更深了,院子里只剩下虫鸣和偶尔的风声。
二弟和小妹靠着墙根睡着了,只有我和大哥还醒着。
"大哥,你也休息会儿吧。"我轻声说。
大哥摇摇头:"你去睡,我守着娘。"
月亮爬到了屋顶,洒下一片银白的光。
我走进娘的房间,想再看看她生前用过的东西。
房间里简陋得很,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还有一个小木箱。
枕头下,一个布包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封未寄出的信和一沓汇款单。
信是娘写给大哥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写道:"大儿啊,你自己也不容易,别再寄钱回来了。"
"娘知道县砖厂的活有多累,你别再熬夜班了,身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