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二婶,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那年我五岁,仰着小脸对眼前高大的女人说道。

她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条,脸上表情严肃,眼神却有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复杂。

我叫周明志,那年母亲把我交给二叔家,就再也没回来过。

记得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北风呼啸,天空灰蒙蒙的,好像随时会掉下雪花来。

母亲穿着一件磨白的棉袄,领口处补了好几块不同颜色的布片,手上的冻疮裂着口子,却还是紧紧拉着我的小手。

我们走了整整一天的路,从村子到县城边上二叔家,一路上母亲几乎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擦一下眼角。

二叔叫周建国,那时候在县煤矿当工人,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满脸黑灰地回来,是村里最早的工人,大家都挺羡慕的。

二婶王桂芝在家带着他们的儿子周明亮,比我大两岁,瘦瘦的孩子,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二叔家的院子不大,一间砖房,一间土坯房,中间一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许多年轻人的名字,二叔说那是他小时候和伙伴们留下的。

"建国啊,嫂子实在没法子了,"母亲站在院子里,声音哽咽,"家里揭不开锅,她爹又瘫在床上,我得出去找活路,可带着孩子没法子谋生。"

二叔二婶对视一眼,二叔点了点头:"嫂子,你放心去吧,明志就交给我们。"

二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母亲手里的包袱,里面是我仅有的几件旧衣服。



"你二叔家也不宽裕,可我实在没法子了。"母亲蹲下身子,眼里含着泪,摸着我的脸说,"明志,你乖乖的,等娘有出息了就来接你。"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心里早已慌得不行,拼命拽着母亲的衣角不放。

母亲最终还是走了,背影消失在冬日的暮色里,只留下我站在二叔家的院子里,眼泪鼻涕一起流。

那晚上,我哭得嗓子都哑了,二叔试着哄我却不得法,只好去上夜班了。

二婶没哄我,也没骂我,就那么坐在我床边,一直等到我哭累了自己睡着。

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小手被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握着,二婶就坐在床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二婶的规矩多,要求特别严。

早上鸡叫第一遍我就得起床,帮着烧火做饭;放学回来必须先做完作业,才能玩;吃饭时筷子不能离开嘴巴超过三寸,说话也得轻声细语。

稍有不对,二婶的竹条就会不客气地落在我的腿上。

冬天的早晨特别冷,炕上暖和得很,可我还是得爬起来,摸黑去院子里的柴垛取柴,生火做饭。

有时手冻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可不敢哭出声,怕二婶说我没出息。

夏天倒是不冷了,可天一亮就得去院子后面的小菜地里拔草,浇水,蚊子咬得手臂上全是包。

我常常羡慕村里其他孩子,放学后可以在村口的大树下玩耍,追逐打闹,而我却必须回家干活学习。



"这孩子是来当少爷的还是来当祖宗的?"隔壁李大婶经常隔着院墙这么说,声音大得很,明摆着是让我们听见。

"王桂芝,你也太苛刻了。孩子他娘不在身边,你这样对他,日后人家回来找你算账咋办?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二婶从不解释,只是抿着嘴继续她的严厉。

我心里恨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每天数着日子,盼着母亲早日回来接我走。

上学后,我发现自己在学习上还挺有天分,特别是算术,常常得老师表扬。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把奖状拿给二婶看,期待得到一句夸奖,可二婶只是扫了一眼,说:"有啥了不起的,不过是会做几道算术题,种地能用上算术吗?赶紧去把院子里的水缸打满。"

我的高兴劲一下子全没了,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又不敢流出来。

那时候,院子里的老槐树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经常爬到树上,看着远处出村的路,幻想着母亲哪天会从那条路上回来接我。

有一回,我放学路上被几个大孩子欺负,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书包被扔进了水沟。

我害怕回家挨打,在学校外的树下坐到天黑。

天上下起了雨,先是小小的雨点,后来越下越大,我浑身湿透了,肚子咕咕叫,冷得直发抖。

黑暗中,远处有个提着灯笼的身影在雨中行走,一点一点向学校这边移动。



突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向我走来。

是二婶。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低着头,等着挨骂,可二婶只是问了一句:"饿不饿?"

声音不像平时那么冷。

我点点头,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背起我往家走。

一路上,她的后背很温暖,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到脖子里,她却没有一声抱怨。

我能感觉到她走得很吃力,毕竟我已经是个十岁的孩子了,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五岁男孩。

回到家,二婶二话不说,煮了一碗面,还打了个荷包蛋放在上面。

那是我来二叔家后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吃完饭,二婶给我倒了热水洗脚,然后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草药,捣碎了敷在我被大孩子踢伤的膝盖上。

"明志,你记住,"二婶一边包扎一边说,"做人不能太软弱,这世道不容易,你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点点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书包已经洗干净晾在院子里了,湿透的书本被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炕上晾着。

我上初中那年,学校举行运动会,我参加了八百米长跑。

比赛那天,天气格外热,操场边围满了人,大多是来看自家孩子比赛的父母。

我站在起跑线上,心里有点发虚,因为知道家里不会有人来看我比赛。



比赛开始了,第一圈我跑得还不错,第二圈开始觉得累,到最后一圈时已经气喘如牛,两腿像灌了铅,差点放弃。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明志,加油!跑下去!别认输!"

我抬头一看,竟是二婶站在那里,双手握拳高高举起,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平日里从不参加任何学校活动的呀,工作队里的扫盲班都是托人请假不去的。

那一刻,我像是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劲,硬是咬着牙冲过了终点,最终跑到了第二名。

比赛结束后,我到处找二婶,想告诉她我得了奖,可人群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回家路上,我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急匆匆地走着,我快步追上去,发现二婶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头上还有稻草,原来她是从地里赶来的,看完我比赛又急着回去干活。

"二婶,我得了第二名!"我兴奋地跑到她面前。

二婶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第二名有啥好高兴的,不是第一就是输家。"

我的兴奋劲一下子全没了,可心里却不像以前那样难受,因为我知道二婶是在乎的,否则她不会放下农活来看我比赛。

十六岁那年的一个下午,二婶上街买东西不在家,我在找课本时,无意中发现了床底下的一个木盒子。

那是个旧木盒,上面落了一层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



我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奖状、作文本,甚至还有我画的歪歪扭扭的画。

这些东西,有些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二婶却一直保存着。

盒子最底下,还有一张我和母亲的合影,是我唯一的一张和母亲的照片,我以为早就丢了。

那一刻,我感到一阵酸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松动了。

那一年夏天,我帮生产队割麦子,在田埂上遇到了同厂办中学的田亮。

他家在供销社对面,他娘是社里的营业员,家境在村里算是不错的。

"明志,你知道吗?"田亮擦着汗水对我说,"你二婶上次在供销社门口卖手工活的时候,跟我妈说你多有出息,说你将来准能考上大学,让我多跟你学学。"

我愣住了。

二婶在背后夸我?那个每天都板着脸,动不动就罚我的二婶?

"真的假的?"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骗你干啥?"田亮拍拍我的肩膀,"我妈还说,你二婶真是个好人,这些年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知道不,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回来做饭,下午还要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晚上纳鞋底到很晚。"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学费、书本费、甚至是学校组织春游的几块钱,都是二婶靠做手工活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二叔在矿上的工资本就不高,还要养活四口人,家里的口粮也不够,二婶就在闲暇时做些手工,或帮人洗衣服,从不让我和二叔知道。



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村口看到二婶蹲在河边,和几个妇女一起洗衣服。

她的手在冰冷的水里泡得发白,却还是麻利地搓着衣服,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我站在远处,突然不敢上前。

十七岁那年冬天,煤矿出了事故。

那天雪下得很大,我放学回家,远远地看到村口围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我挤进人群,听到有人说:"周建国被埋了,不知道能不能挖出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撒腿就往矿上跑。

到了矿上,现场一片混乱,救援队正在紧张地工作。

我看到二婶站在人群最前面,脸色惨白,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嘴唇都咬出了血。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婶。"

她转过头,眼睛里全是惊慌和无助,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了二婶的脆弱。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么久。

晚上十点多,救援队终于把被埋的矿工一个个救出来了。

二叔是最后一个被救出来的,全身是血,腿被石头砸断了,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那段日子,二婶既要照顾二叔,又要操持家务,还要帮我和明亮辅导功课。

她常常忙到深夜,我有次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她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二叔的工作服,眼睛里满是疲惫,额头上的皱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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