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紫淇

深圳大学2020级广告专业

人与人

EXHIBITION

大二那年,许多人和我讲了故事,属于他们的,比真实更真实的故事。

“那条橡皮糖蛇看向了牌外的世界”是我本专业一位男生的故事。平时我与他并无交集,他瘦瘦高高,留一头长发,总是穿着最朴素的纯色衣服,在非艺术专业里显得别具一格,却默默的藏于人群中。那天,我们坐在学生宿舍的空中平层,他抽出四张OH卡牌,开始讲述:


男生选的牌阵

“她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有些恶病质,脸色蜡黄、面颊消瘦、肩膀宽阔,像是成年人在生活中抗下重担的样子。这是一处森林草地里的水塘,但不是正常状态,它的水波里映着星空和月亮的影子,让我想起之前爬山找到野路时的小水塘。未被世人发现的路,走下去总能看到不一样的、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他说着,目光停在一张牌上。

“那是一条蛇,像橡皮糖做的,自顾自地在草地里漫游,周围的草没有完全遮住它,但它并不在意。”

“你觉得它可以是你自己吗?”我问。

“差不多。”他答道,随后跟着我的引导选择了一张牌:“两种情况,很极端……要么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回归原点,要么不去看牌里的世界,而是看牌外的世界。”

我很喜欢他的理解,它为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

当然,全新的视角总是不缺的。当我拿起这副卡牌走在校园里,邀请那些平日从不会在意的路人甲乙丙丁一起玩这个卡牌时,他们用有限的牌卡讲出了千变万化的故事。在短短的十到十五分钟里,一个又一个真实鲜活的形象迅速在我心里建立……

记得有一位蓝发女孩,久久独坐在椅子上。起初,她不愿多说话,几轮OH卡游戏后,她渐渐敞开了心扉。她告诉我们她刚结束了一段恋爱关系,她和男朋友都是学医的。她说,过去的规划都和男朋友有关,他很聪明也很有主见,他总是告诉她,什么是对她、对他们最好的,她也完全地信赖他,听从他的建议。

然而,最后那个男生选择了离开,她的未来也随之瓦解了,这让她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与选择。“我真的喜欢医学吗?我真的想从事医疗行业吗?”她开始一遍遍追问自己。她说她渴望尝试其他的可能性,却被繁重的医学课业束缚得喘不过气。

在那场OH卡游戏中,卡牌一次次揭示出她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情绪与未解的困惑。她渐渐梳理出自己对这段感情的真实感受,理解了自己长期以来的迷茫与犹豫。

那场游戏原本计划只玩十分钟,结果我们一起坐了一个半小时。她从最初的犹豫和无力,到逐渐欣喜地找到了新的方向和可能性。一段时间后,她发微信告诉我,她向辅导员申请了休学,准备探索真正属于自己的路。后来,再看她的朋友圈时,她已经是数学系的一员了。


我和朋友韩冰一起在校园里找同学玩OH卡

这些故事和讲述者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我和卡牌的出现是否真的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但每当回想起那段日子,我总觉得十分神奇。原来,和人产生联结竟如此简单,而每一次这样的互动,都像是在创造一个奇迹。因为我们原本是彼此的过客,却在最短的时间里,有了一次触及心灵的交谈。

这套卡牌叫“OH卡”,是我参与学校工作室的课题任务。它的运行逻辑非常简单,一听就会。如同图中展示的,卡牌的牌面是抽象的图画。最基础的玩法是描述你看到了什么,这个画面带来了怎样的感受。它的作用原理在于,这些抽象图像没有任何价值倾向,人对其的第一直觉,其实正是自我潜意识的自然反应——正如那句“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


OH卡牌面(部分)

“OH卡”是我正式进入艺术疗愈的引路人。校园里的实际调查工作,让我体会到人与人联结的治愈力量,而这正是现代社会里严重缺失的东西。近几年,社会学研究中频繁出现两个相关的词汇:“社会原子化”和“消失的附近”。信息技术的发展与个人主义文化的兴起,让人与邻居、社区成员之间的联系变得薄弱;在心理和社会层面,人们也愈加孤立。我们变得更加孤单,人情味似乎也在逐渐消散。然而,人类终究是群居的动物。于是这对立的两面在无数人心里冲撞着,难得归宿。如果不是因为课题任务,我也许很难主动迈出那一步,越过社交的藩篱,去感受其中的治愈力量。

人们常常渴望找到一个空间,能暂时放下日常的角色与压力,回归真实的自己。这让我想起参与艺术疗愈工作坊的感受。在活动开始时,主持人引导大家围坐一圈,假装拉下一块“帘子”,象征这个场域已被隔离。在这里,没有评判,没有外界的干扰,所有分享都会被保留在帘子之内。这种简单的仪式,为所有人提供了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在这里,我看到四十岁的阿姨披着自己用画笔涂出的丝巾,在场地中自由地旋转、跳跃;一位男生即兴弹起钢琴,用音乐为大家伴奏;一个小姐姐拿出上午写下的诗句,老师随即将它谱成歌;还有人随手撕碎彩纸,当成花瓣撒向跳舞的人们。那些平日隐藏在深处的情感,在这个场域中被轻轻释放。


大家的作品


我们的摊位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自由表达的片段里,“联结”悄然发生。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在欢笑和互动中逐渐拉近。有人席地而坐,用卡牌和气球摆了个小摊位,就与陌生人天南地北地聊着,路过的人也会被热情地邀请参与其中。有人拿着自己的面具作品,边猜测着他人的创意边分享着自己的创作灵感。在这里,拒绝变得罕见,鼓励和共鸣则成为自然而然的流动。

这种“联结”并不是被刻意制造的,而是在这个特别的空间中自然生发。当防备被卸下,人们不再拘泥于日常的身份或角色,而是以最真实的姿态与彼此相处。通过这些小小的互动,每个人都不仅找回了与自己的连接,也体验到了一种难得的共同节奏。这个场域提醒我,人与人之间的联结并不需要太多条件,只需要一个允许彼此坦然相对的安全空间。


我在参与艺术疗愈工作坊

关于联结的意义,我想欧文·亚隆的《妈妈及生命的意义》可以很好地诠释。在书中,亚隆提到团体治疗的独特之处:个体的内心世界往往通过与群体的互动而外化。每个成员既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他们在他人的故事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在表达中获得新的视角。一个成员的无意之举,可能触及另一个成员深藏的心理创伤,从而引发情感的觉醒或突破。

我与我

EXHIBITION

渐渐地,OH卡不仅是我完成课题或了解他人的工具,更成了探索自我的伙伴。人总以为自己了解自己,但事实未必如此。我曾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外向的人,但却发现,独处时我感到更轻松,也更容易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我喜欢一个人去剧院看戏,一个人去看电影,甚至一个人去KTV唱歌两个小时。我还曾笃定自己想成为导演,或者退而求其次做一名舞台监督。这种信念坚持了近十年,但在无数反对的声音中,我逐渐感受到自己的不确定与不自信。我曾觉得哲学最无聊,可不自觉中我竟一点点地靠近。

这种自我认知的转变,与那句“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有异曲同工之妙。世界随心而变,个体的认知影响情绪,情绪影响行为,行为塑造结果。如此循环,个人的发心成了因果的起点。

探索自我就像用蜡烛在探寻一张未知的地图。只有了解、懂得,才能掌握与运用。我认为,只有像掌握知识和技能一样,真正理解了自己,才能掌控自己。就像广告创意,每个人面对同样的任务要求时,会有不同的视角和解决方案。这正是个体差异的体现,每个人的世界也因而不同。就像《哈姆雷特》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作品,但每个人看到的却各不相同。放大来看,那是世界;缩小来看,是内心。如果一个人想要更好地创造,他必须先读懂世界,而世界来源于“我眼”,创意出自“我知”,两者环环相扣,最终回归到“我”。

艺术疗愈的“疗愈”不同于“治疗”。它应当像日常生活中的正念和自我觉察一样,融入生活的每个角落。艺术疗愈包括但不仅限于:戏剧疗愈、音乐疗愈、舞动疗愈等。像“自由书写”和“自由绘画”如今已成为许多人即使对艺术疗愈一无所知,也用来释放情绪、自我疏解的常见方式。

前段时间,我的压力特别大。大学最后一年,双专业的课程、毕业设计和论文,再加上匆忙开始准备的出国计划,让这一学期的日子显得尤为难熬。在我感受到濒临崩溃的那个晚上,我突然想写点什么,起初我只是想起了一只叫“白条”的小猫,它是我在流浪猫咪领养站遇见的,它会趴在我腿上把小脑袋贴在我的胸口。想起它,我好像能暂时忘却一些痛苦。于是文字好像痛苦的泄口,我几乎是不间断地完成了这份书写。

我今天去了猫咖。一只叫白条的猫一如往常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腿上。当然,我每次来店里,潜意识里应该也是为了它。我总是一来就坐在地上,就是为了等它,它也不会辜负我。

起初,我一直觉得我并不钟意它。首先,它是只狸白,不是我喜欢的颜色。没错,肤浅的女人。虽然它会主动营业,坐我的腿。但它也会坐所有人的腿。我不喜欢中央空调,也没往心里去。之前有几只三花很钟意我,但总在第二次来不见。很奇怪,没有缘分。可就是这只叫白条的狸白,每次都能在我这里刷存在感。

最蹊跷的事情发生在今天。猫猫们生活好像开始富裕了,每次一来总是有新的添置。今天来,有些小猫穿上了衣服,挂上了项圈。它虽然没有小衣服,但一来就坐在我腿上,也不难发现,它多了个小项圈。项圈上正经地写着芳名“白条”,仔细一看,还有个日期莫名眼熟——12月24日,让我焦虑的日子(考雅思)。是去年的这个时候。虽然这只猫的生日不能确定,但这个日子戴在了脖子上总归是缘分。

12月24日也是平安夜。多好。苹果红的平安中带着幸福的期待。

题外话:我认为平安夜比圣诞节更美好。就像星期五比星期六美好,星期六比星期日美好一样。或许人们就是毛驴,喜欢看胡萝卜。

前不久,我做了个决定,我想收养白条。

为什么呢,我也不清楚,以上的所有原因都不足以支撑这个决定。

但是,这是我崩溃到大哭后,第一个贴上创口的贴,我想到了白条。

也许世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吧。写到这里回想自己那些深刻的关系,无不是像我想养白条这样,如一朵雪花,忽然间,飘飘然地落在掌心。

也许这段文字是自我疗愈吧。写到这里我有些释然了。

雪花落下要翻飞,它的路径不可能是直线,也无法预测。但它总会命定般地落在一个位置。对吧。


一张出自私心的白条照

写到最后,我竟有些释然了,我好像自己劝服了自己,我也发现,原来这就是一份自由书写。

大学的时光里,我非常幸运地结识了“艺术疗愈”,让我慢慢拨开一些世界的迷雾,探索自我塑造自我,也收获了不少珍贵的链接。其实,回头望,“艺术疗愈”也早就来到了我的生活。我喜欢戏剧后的大谢幕,因为喜欢人群的情感共鸣和皆大欢喜的感觉。在感到孤独的时候,我会找一个商场逛,看每个精巧设计的店面和货架上琳琅的商品,看结伴逛街和吃饭的人们,好像生活又多了很多生气。其实,这些何尝不是疗愈场呢?

“艺术疗愈”其实只是个概念,对于社科研究者来说,他们能更好地归纳研究,能更高效地帮助需要的人。但对我们每个人来说,艺术疗愈是生活,是看待世界的方式,是灵魂一处温暖的栖息地。

Welfare

在这个充满变化的世界里,让我们找到彼此的共鸣。欢迎大家在评论区分享一个「治愈瞬间」,无论是音乐、绘画还是自然景观等,一起探索那些心灵的触动。

作为回馈,我们将挑选10位真诚留言的朋友,送出【定制明信片】一份。这些明信片由作者拍摄和日常的洞察记录结合而成,希望这些明信片能成为连接彼此心灵的桥梁。


快来参与吧,用你的故事换取一份友谊和独特的礼物!

截止时间:2025年4月10日

排版 | 小光

审核 | 林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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