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传来一阵哄笑,我攥紧了手中的砖头,指节发白。那些刺耳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铁青的脸色。
房子建到一半就停了工,裸露的红砖墙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我们家和邻居家之间。邻居家去年刚盖起三层小楼,白瓷砖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每次路过,我都能听见他们指指点点的声音:"瞧瞧,又是个半吊子工程。"
父亲蹲在墙角抽烟,一根接一根。他的背驼得厉害,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大伯。
十年前分家时,大伯和父亲为了祖屋的归属闹得不可开交。大伯说父亲偏心,多占了地;父亲说大伯不孝,连老母亲的医药费都不肯出。最后大伯摔了茶杯,指着父亲的鼻子骂:"从今往后,咱们兄弟恩断义绝!"
那之后,大伯搬去了县城,再没回来过。偶尔在街上遇见,也是形同陌路。
"爸,要不......"我犹豫着开口,"我去找大伯借点钱?"
父亲猛地站起来,烟头摔在地上:"你敢!我就是睡大街,也不求他!"
我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可我知道,家里真的撑不下去了。母亲生病住院,已经欠了不少外债。工地的工钱还没结,包工头天天催债。
这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收拾散落的砖块,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抬头一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我愣住了——是大伯。
他比记忆中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但腰板依然挺直。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手里提着个鼓鼓的公文包。
父亲从屋里出来,看见大伯,脸色立刻变了:"你来干什么?"
大伯没说话,径直走到未完工的房子前,仰头看了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我注意到他的眼角有些发红。
"听说......"大伯的声音有些哑,"听说你们盖房子遇到困难了。"
"关你什么事!"父亲梗着脖子,"我们就是睡大街,也不用你管!"
大伯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有二十万,你先用着。"
我和父亲都愣住了。二十万,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你......"父亲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这些年在县城做了点小生意,收入还算可以。"大伯轻描淡写地说。随后,大伯脸色突然间严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亲兄弟,咱们兄弟谁丢丑,对方脸上都无光,咱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父亲听了大伯的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眼眶也红了。
"当年......"大伯的声音在些哑了,"当年是我不对。妈走的时候,我......"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父亲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大伯。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就这样在夕阳下抱头痛哭。
我站在一旁,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远处的邻居们探头探脑,但这一次,他们的目光里没有了嘲笑……
第二天一早,大伯又来了。他换上旧衣服,和父亲一起搬砖、和水泥。两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像年轻时一样并肩劳作。
工地上又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我听见大伯和父亲在说笑。那些积压了十年的恩怨,仿佛都随着砖瓦的碰撞声消散在春风里。
一个月后,房子终于盖好了。虽然只是二层小楼,但白墙红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搬家那天,大伯和父亲坐在新房的院子里喝酒,说起小时候的趣事,笑得前仰后合。
此刻,我站在门口,看着这对重归于好的兄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血浓于水,亲情永远割舍不断。那些曾经的误会与隔阂,在真挚的亲情面前,终究会烟消云散。
夕阳西下,大伯和父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就像他们重新连接的血脉,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