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析会战前,首先要谈一下当时宋军的战术。
作为川陕战区的主帅,吴璘为了应对金军骑兵和己方部队素质拉胯的现实情况,吸取前代经验搞出来一套叠阵。这种战术堪称宋军蹲坑流的集大成者,依靠拒马、长枪、强弓,神臂弓层层布阵,做到梯次发挥各种兵器威力。
璘尝自著书兵要,大略谓: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以制彼之长。盖彼之所长曰骑兵,曰坚忍,曰甲重,曰弓矢,吾当集汉、番所长而兼用之。故制其骑则有分队之法,制其坚忍则有更休迭战之法,制其甲曰劲弓彊弩,制其弓矢曰以远尅近,以彊制弱。其说甚备。至于阵法,有图而无书焉。《中兴小纪》
其优点或者说特点有三
【1】由于步兵作战意志和决心拉胯,所以干脆让长枪手坐下,并把整个阵用拒马围起来,这样想跑也跑不了,迫使部队抵抗到底,达到“战士心定则能持满”,“兵不能溃去”的效果。
【2】虽然拒马已经很笨重,但携带它们造成的机动性损失比起战车还是较小的,而且在川陕山区,战车这玩意机动问题会更明显地暴露出来。
【3】宋方骑兵少且素质差(整个战区一共就一万三马匹,而且质量也烂,所以一个3260人的叠阵,马军一共522人),所以骑兵干脆被用于掩护步兵轮换抵抗,即完成“俟其伤则更替之,遇更替则以鼓为之节”的任务就算成功。毕竟金军则更进迭退,忍耐坚久,令酷而下必死,每战非累日不决,胜不遽追,败不至乱,因此制其坚忍则有更休迭战之法,让部队交替休息才能撑到最后。
当然,这套战术也基本放弃了主动出击,丧失了战场机动性,全靠防反来抵抗金军。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只能说是在迫不得已中最好的选择了。绍兴十一年,吴璘就靠叠阵在剡家湾大破金军,歼敌四千三百人。
璘阅兵河池,以新战阵之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弓,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替之,遇更替则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诸将窃议曰:”军其歼于此乎?”璘曰:“古之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尔。得车战余意,无过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房琯知车战之利,可用于平原旷野之间,而不得车战之法,其败固宜。敌骑长于奔冲,不尔,无有能抗之者!《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四一》
时四川宣抚使吴璘在河池,遣中军统制杜实传令于起等曰:军行并从队伍,勿乱次,勿殿后,勿践毁民舍,勿掠民财。逢敌欲战,必成列为阵,甲军弓弩手并坐,视敌兵距阵约百五十步,令神臂弓兵起立,先用箭约射之,箭之所至可穿敌阵,即前军俱发。或敌兵直犯拒马,令甲军枪手密依拒马用枪撺剌,忠义人亦如之,违者并处斩。如敌已败,许忠义人乘其后追击之,必生获女真及金人与其首级乃议赏,否则阙。其有以伪地兵为女真金人冒赏者,罪亦如之。凡布阵之式,以步军为阵心,为左右翅翼。马军为左右肋,拒马环于左右肋之内,以卫步军。以一阵约计之,主管敌阵统制一,统领四。主阵拨发各一,正副将、准备将部队将,则因其队为多寡。阵兵三千二百六十,有三步军居阵之内者一千二百有七,为阵心者一千有六,甲军枪手五百有二,神臂弓二百有二,平射弓二百有二。舆拒马者二百,居阵外分两翅副翼者五百六十有六,左翼二百八十有三,主阵将官二,平射弓二百一十有七,神臂弓六十四,右翼亦如之。马军居阵外为左肋者二百六十有一,将官二,训练一,管队十,队兵乘骑二百四十有八,右肋亦如之。虽其间有贴拨辅阵增益之不同,而大略可类见矣。《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六》
臣见荆鄂两军诸将多以其兵不能战于平原为忧,臣比与王彦商量造木拒马,用陕西阵法教习两军。盖中原平夷,骑兵所利,而议者多欲造车以当骑,而不知拒马之用如车,而其便利捷疾,兵不能溃去,车所不若也。自三国南北时用以取胜,载于正史,近岁吴璘用于西边,数致大捷,而王彦自谓尤精其法,臣之孤忠不独使荆鄂之兵为陛下守汉上一面而已,伏乞睿察。《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九》
在叠阵中的拒马不是孤立的一个工事,当拒马,鹿角等工事阻击敌军,即禦贼突骑,使不得骋时,后方部队应该用矛戟、强弩发动攻击,早在三国时诸葛亮就运用过这种战术。吴璘也指出“或敌兵直犯拒马,令甲军枪手密依拒马用枪撺剌,忠义人亦如之,违者并处斩”。
诸葛亮《军令》曰:敌以来进持鹿角,兵悉却在连冲后。敌已附鹿角里,兵但得进踞,以矛戟刺之,不得此住,起住妨弩。《太平御览卷三百三十七》
拒马枪,其制以竹若木,三枝六首,交竿相贯,首皆有刃,植地辄立,贯处以铁为索,更相勾联。或布阵立营,拒险塞空,皆宜设之,所以禦贼突骑,使不得骋,故曰拒马。《武经总要》
进入正题,麦子原是金史里对于主战场的称呼,宋方提到了原州北岭,其实此役有三个战场(城西,城北高地,城西北的麦子原),本回答里统一称呼为麦子原之战。
会战之前:
此役起因是宋军收复的原州遭受金军的围攻,其局势愈发危急。姚仲于是自德顺军领兵援救,接连击破外围分散驻守的金兵,打开了前往原州的隘口。金方则在完颜璋的统帅下集结了部队,总数达到了两万人。
是日,吴璘命姚仲即日趣程之,德顺统制官卢仕闵、姚志并听节制,如得机便,即进兵克复泾、渭等州。仲言所领兵少,欲就兴元、洋州把守兵内分遣一千为助,璘从之。于是仲以河池兵千四百九十有九,秦州兵五千五百四十,通所将兵为九千三十有九,并诣德顺,余兵留屯甘谷、摧沙、镇戎军。时原州受围巳久,应兵寡弱,敌兵益置大炮十有四所,更用鹅车、洞子拥迫城下,矢石乱发,军民死守,伤没甚众,势将不支。守将段彦、巩诠告于知镇戎军秦弼,又言:“原州、镇戎,唇齿相依,原州失守,镇戎必孤。”弼闻宣抚司,乃就令弼尽领四将兵部落子诣州应援。叚彦报兴格率渭州兵围原州,增至七万余众。卢仕闵谓泾、渭距德顺、镇戎地远,而原州势急,闻于姚仲,乞分遣所统制前马步军一千七百有四援原州,仲乃令右军统制李在分遣治平寨屯兵五百人往援之。仕闵以原州急,止分遣其兵寨于东山及渭州道三岔口、榆林堡,堡距州五十里。以为应援,且密遣壮士驰报城中,俾知外援,以坚其守。··
丙申,兴元都统制姚仲,闻原州围急,乃令统制官姚志、李在量留兵屯德顺,尽以精兵同所自将常从兵,以是日发德顺,往援原州。···
是日,四川宣抚使吴璘自河池往凤翔视师,都统制姚仲遣统领官赵诠引马军七百至开边寨,克之,获其知寨成茂。巳而金人千余自原州来求战,诠贾众力战,北兵败走。金二百余骑又驻开边寨河滩,右军统制卢仕闵战退之,追击至九龙泉。仲令统制姚公辅、同统领张诏、赵诠领兵七百赴原州,又令统制姚公兴驻原州北岭,与金人合战,夺其隘口。守将叚彦知大军将至,势少壮,金人是日攻城亦稍缓。《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九九》
宋将姚良辅以兵十万至原州,权副统完颜习尼列以千骑援门都兵,而姚良辅兵多,诸将皆不敢与战。及璋至军,会平凉、泾州、潘原、长武等戍兵,合二万人。《金史完颜璋传》
双方史料均过度高估了敌军数量,金史里称“宋将姚良辅[1]以兵十万至原州”,建炎称围城的金军有七万余,实际数量大概要除个十才行。
此役宋军兵力情况比较复杂,战前既有分散留守也有之后加入战场的,其第六阵直至最后才与金军交战。总的来说,前后投入会战的宋军应该刚突破万人。
第1阵
第2-5阵
第6阵
姚公辅部
1704人+陕西兵
6418人
700骑兵
金军总兵力很清楚,即两万人。即使考虑到完颜璋大概率会留下部分军队围城,金方依旧会有着一定的兵力优势。
两军布阵
完颜璋在城北,城西北的高地上布置了许里阿补、习尼列两部合五千人,本人带着主力驻守城西。当日凌晨(平旦:3~5时),姚仲帅军自北岭而出,遭遇了金军两部。此时宋军“诸军弓弩尽满引行前,辎重队居后”,于是开始布阵。卢仕闵部和陕西为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