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雷婆头峰记
文|卢厚德
雷婆头峰是国画大师潘天寿家乡附近的一座山峰,离冠庄不远,大师年少在家时经常去哪儿放牛、砍柴,并言自己乃雷婆头峰上一块石。大师成名后,作品落款时,常用“雷婆头峰寿者”作笔名。早就耳闻家乡有这样一座名山且心向往之,无奈一直没有机缘。
辛丑年(2021)春,我走访亲家,亲家为冠庄人,他们觉得我这个老师也算文化人,故引观国画大师潘天寿大师故居。四合古院,花格门窗,似留暖色的记忆;卵石铺地,青砖黛瓦间,似有古韵墨香,我一下子进入了一种艺术的氛围。谈及大师艺名雷婆头峰寿者中的“雷婆头峰”,亲家遥指西北:"雷婆头峰离此不远,我们可前往一观。”我们出故居,往雷婆头方向西行,只因当时日已西斜,天色将晚,虑及自己走亲的特殊情况,感觉还是应该另择时日为妥;故遥望了一下雷婆头峰,拍了几张雷婆头峰的远照,发了朋友圈算是表达一种对大师的仰慕之情,登峰之念暂作罢。
半山遥望雷婆头峰
壬寅年(2022)春,小孙女出生,家庭事务变得以她为中心。夏,我左腿骨折,卧床数月,其间无聊,每望窗外青山,辄思雷婆头峰。翻阅与大师相关的书籍,发现1960年代,他创作完成《映日荷花别样红》后,开始以“雷婆头峰寿者”艺名落款,而这“雷婆头峰”四字,是大师以家乡”雷婆头山”“帽峰山”两座山合称而来,家乡情结深厚。妻子见我翻阅有关潘天寿的书籍,便知我心思,安慰说:"待你腿伤痊愈,当同往登临。"然而这一年的愿望终成空想。
癸卯年(2023年)夏,我结束了宁中这边的工作,来到海亮高中,接任高三两个班的语文课,其一为美术班。美术班的孩子活跃,说话做事自带个性。知道我来自宁中,宁海本地人,远地来的几个孩子,跟我走得很近,聊些国画大师潘天寿有关的事。多年前,我在眠牛山下的六中工作时,也曾带过学美术的学生。当年的学生出色的很多,像周毅已经成为宁海在国内比较有名气的年轻画家了。我说些他们成功的故事勉励孩子们,雷婆头峰是我们常聊的话题,并期待有朝一日共登临。2023-2024学年,高三教学任务重,也担心腿伤,心里虽痒痒,但很少出游,登雷婆头峰也无从谈起。
残留的相见岭古道
乙巳年(2025年)初五,外甥一群人预约要来家拜年。家有柴火灶头,他们说要吃柴火饭,烧柴火饭需要干柴,我便向妻子提议去雷婆头峰,一边可以采一些干柴,一边又可以登峰,妙事一件。于是说走就走,开车导航往冠庄西相见岭方向前行。车至云舍禅寺前,下车步行至半山,没成想一阵急雨骤至,出门没看黄历,雨具没带,山径泥泞,举步维艰,捡了几根枯柴后,妻子劝返,我怅然若失,悻悻而归。
云舍庵
归途遇一老翁种洋芋遇雨躲路边屋檐下的,我们便聊及雷婆头峰。老者说雷婆头峰有来历,传说古代,冠庄一带有白龙作怪而造成水患,农作物欠收,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雷婆同情百姓遭遇,辞别雷公私自下凡人间,降伏白龙,让百姓过上幸福生活,而这私犯天条触怒了玉帝,便命托塔李天王将雷婆镇在雷婆头山顶,上压大石块,这便成了现在的样子。百姓感恩雷婆,便称此峰为雷婆头峰。潘天寿少时常登此峰,放牛砍柴,观云听雷,局居旮旯,心怀高远,习画不辍。联想熟知的潘先生往事,愈觉此峰之奇。
两天后,天朗气清,艳阳高照,看气象预报,第二天天气将转阴回冷。好邻居老张知我心事,就说今天难得如此好天气,我们邻居去登一下雷婆头峰,邀约同游。张公资深驴友,熟知附近景点路况。于是我、妻子、老张、老赵四人午饭后略加准备,即驱车又往雷婆头峰方向。
嫩暖的阳光透着春的信息,和风拂面,蛰伏许久的大地在苏醒,万物正萌发。步行至相见岭顶,往北走是梅林仇家方向,往东是牌位山。当地百姓言,从仇家望向雷婆头山,能见神牛的脊背。我们则沿岭脊折向西南往雷婆头山,岭脊小路上我们发现有冠庄与梅林仇家的山界碑。山陡林密,路亦险峻;老张拿出柴刀,砍下路边的竹竿做拐杖,一人一支,扶持着沿山脊而上。路上看见有些树上系有红带路标,上写“宁海潘天寿文化节”字样,我们才知道,前不久有过活动,慕名而来的中外游客也曾沿此路登过雷婆头峰。
沿途所见皆为密林,参天大树不多,杂木兴盛,多年不开山,草木兴盛自不用言说,但遗憾的是我们这一带常见的青松竟难见到。不一会儿,我发现令人唏嘘之事:能见到的高大松树基本枯死,很多已倒毙地上,其状惨然,如散架之枯骨,松线虫肆虐之祸竟如此之烈!看着众青松枯死倒伏,张公叹曰:"昔日潘天寿笔下苍松,今已难觅矣。"我闻言,不禁慨叹:时代变迁,虫害频发,山木亦难逃劫数,而首当其冲的竟是这栋梁之材的松树!
倒毙的松木
攀爬并用,行至峰顶,雷婆头峰的原生态已不在,山顶建有高压电线基座。呼喊一声,“雷婆头峰,我来啦!”立顶四顾,激情为之澎湃,视野为之开阔。天地苍茫,静默高远;瞭望西北,山色如黛,天台山脉之众余峰负势竞上,往高处和远处伸展;或争高直指,或千百成峰,逶迤奔腾,无止无息。层林千转不穷,好鸟百叫无绝。美景如画,“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吴均《与朱元思书》)。大师一生为人坦荡磊落,淡泊名利,注重人品画品,这脱俗之境,熏陶之功,或不在少。立峰望远,临山发“痴”,大师的“我乃雷婆头峰上一块石”,此时才感受得深刻!
近观怪石嶙峋,山峦匍匐,清风徐来,山涛呼啸,想当年,大师登峰时该是古松参天,松涛阵阵吧!我立于危岩之上,忽觉天地之广大,人事之微茫。妻指远处:"往东那是冠庄吧?"我颔首。大师当年,或也在此凝望故乡,遐思翩翩,踌躇满怀,砥砺心志,然后经历多少风雨,终将胸中丘壑化作笔底烟云,并内化为艺术之源泉。
雷婆头峰乃先生心中之圣山(地),就像函谷关之于老子,西奈山之于摩西,龙场之于王阳明,地坛之于史铁生,它们给了人神光。思及1969年早春,彼时人性失落疯狂,先生被押回故乡,一身傲骨的他,竟被逼当着乡亲的面跪在雪地上批斗。返回杭城时,列车上捡烟盒,写诗一首:“千山复万山,山山峰峦好。一别四十年,人老山未老。”千山万山风光依旧,人心却变了!劫难后的先生,人生最后的诗歌抒发的依然是他对挚爱的故乡的雷婆头峰的热爱之情!如今思来,不得不为之动容,唏嘘缅怀痛惜之余,则无限地感佩先生的襟怀!
下峰时,山路十分陡峭,我们只能凭借拐杖支撑着一步一步拖地下山,倍觉上山容易下山难!回到相见岭一平坦处,欣喜地发现一片新松初长,亭亭玉立,翠绿的针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驻足良久,心中慨叹,转悲为喜:天地循环,生生不息;松线虫虽猖獗,终难阻新松破土而出。正如潘天寿艺术之精神,虽历经沧桑而永存。
归而记雷婆头峰,时在乙巳年孟春。雷婆头峰之游,不独览胜,更悟人生:山高路远,贵在坚持;风雨过后,终见彩虹;劫波渡尽,笑以待之;坦荡磊落,正气浩荡。感谢老张引路,使我终偿夙愿。乡土之情,艺术之缘,尽在此峰矣。新松之生,更令我见希望:纵使时代变迁,只要我们真情在,乡土的根脉在,人世间的浩然之气便永续长存,艺术的精神也永远不老。
同行者老张宁华、老赵建兴、妻必慧,乙巳年孟春桑洲卢氏厚德记。
、 乡土宁海公益平台
投稿邮箱:nbnh3889@163.com 微信18969872107
□ 文章:卢厚德
□ 图片:乡土宁海
□ 编辑:天姥老人
□ 审核:水东居士
□ 宁波南湾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提供技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