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夕阳下，营部门前，我紧张地站直了身体。
"陈洋，当警卫员感觉如何？"赵营长的目光如炬。
"报告，还...还在适应。"我咽了咽口水。
她微微一笑："跟我来吧，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我不知道，那次简单的谈话会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01
1983年夏天，我从军校毕业，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分配通知。
在军校四年，我学习刻苦，成绩优异，总想着毕业后能够直接带兵打仗，成为一名真正的指挥官。
可当我拿到分配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被分配到某部队担任警卫员。
"陈洋，你军校毕业成绩不错，怎么被分配做警卫员了？"同学王磊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我苦笑一声："大概是命运弄人吧，好好的一名军校生，结果连个排长都没当上。"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分配令，心里充满了失落和不甘。
"别这么想，警卫员也能锻炼人，而且听说你要去的部队有个女营长，挺厉害的。"王磊拍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总比去守某个偏远边防哨所强吧？至少还能见识部队日常运转。"
女营长？
这倒让我更加疑惑了。
虽然改革开放后部队里的女军官渐渐增多，但女营长还是比较少见的。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前往部队的列车，整个旅途中都在想象着即将面对的新环境和这位神秘的女营长。
到达部队后，教导处主任林主任接待了我。
林主任约莫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看起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军人。
"小陈是吧，军校毕业的，不错不错。"林主任上下打量着我，目光中透着几分审视，"赵营长正在找一名警卫员，你条件挺合适的。"
"林主任，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会被分配做警卫员？"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中难掩失落。
林主任笑了笑："小陈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赵营长的警卫工作很重要，而且能跟在她身边学到不少东西，是个难得的机会。"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再说了，赵营长可不是一般的营长，她在军区可是小有名气的。"
我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无论内心有多少不满，都得放在肚子里。
林主任带我来到营部，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清晰而有力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推门而入，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身着军装的中等身材女军官，她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翻阅文件。
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一张不施粉黛却气质不凡的脸庞，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眼神锐利而坚定，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赵营长，这是新分配来的警卫员陈洋，军校毕业的。"林主任介绍道。
赵营长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向我伸出了手："欢迎你，陈洋。我是赵晓华，这个营的营长。"
她的声音清亮有力，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失女性的柔和，又透露出军人的坚毅。
我立正敬礼："报告赵营长，新警卫员陈洋向您报到！"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但内心却忐忑不安。
赵营长微微一笑："不用那么紧张，以后我们会经常一起工作。放轻松点，但别太放松。"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幽默，缓解了我的紧张情绪。
林主任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赵营长。
"我听说你是军校毕业的，专业是军事指挥？"赵营长问道，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示意我也坐下。
"是的，赵营长。"我回答道，心里却想着：那为什么还要我当警卫员呢？这不是浪费我的专业特长吗？
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赵营长直接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做警卫员可能不是你的理想岗位，但每个岗位都有它的价值和意义。军队需要的不只是指挥官，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踏实做好每一件事，机会自然会来。"
我勉强点点头："是，赵营长。我会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虽然嘴上这么说，内心却难以释怀。
军校四年的苦读，就是为了当个警卫员吗？
我感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
"好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六点到我宿舍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晨练。"赵营长说道，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示意谈话结束。
走出营部大楼，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先好好干着吧。
02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熟悉警卫员的工作。
每天早晨六点，我都要准时到赵营长宿舍门口等候，然后陪同她一起晨练、吃早饭，接着是一整天的工作安排。
赵营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有条不紊，对下属要求严格，但也非常公正。
她从不因为我是警卫员就对我格外照顾，相反，她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
有一次，我迟到了两分钟。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她宿舍门口时，赵营长已经等在那里了，脸色不太好看。
"陈洋，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吗？"赵营长的声音平静，但我能感受到其中的不满。
"报告赵营长，迟到了两分钟。"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在军队里，两分钟可能就决定了战斗的胜负。"赵营长严肃地说，"作为警卫员，你必须比我更准时、更警觉。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是，赵营长。我保证不会再犯这种错误。"我感到脸上发烫，羞愧不已。
"记住，警卫员不只是保障安全那么简单，还要对周围环境有敏锐的观察力。"赵营长继续教导我，"你要学会察言观色，了解每个人的情绪变化，预判可能发生的状况。这是一名合格警卫员的基本素质。"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迟到过，甚至每天都提前五分钟到达指定地点。
我渐渐发现，赵营长的工作非常繁重。
早上天刚亮她就开始工作，晚上常常加班到深夜。
作为警卫员，我自然也跟着她一起忙碌。
有时候，我会偷偷观察她工作的样子：专注、高效、一丝不苟。
无论是处理文件、开会还是训练士兵，她都能够游刃有余，展现出非凡的领导才能。
有一次深夜，我送赵营长回宿舍，看她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赵营长，您每天这么辛苦，值得吗？"这个问题有些冒失，但我真的很好奇。
赵营长停下脚步，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陈洋，当兵不就是要吃苦吗？我们的责任是保家卫国，再苦再累也值得。"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何况，我是营长，是全营官兵的表率。如果我都喊累，他们又该怎么想？"
我沉默了，心里为自己的抱怨感到羞愧。
赵营长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我内心深处的那个军人。
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了解到赵营长的事迹。
她出身于一个军人家庭，父亲是老红军，从普通战士做起，凭借过人的勇气和智慧，一步步晋升为营长。
在一次重要演习中，她带领全营官兵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完成任务，受到上级嘉奖。
"陈洋，你在想什么？"一天午饭时间，赵营长突然问我。餐厅里嘈杂的声音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在想，您是怎么成为营长的？"我直率地问道，早已放下了最初的拘谨。
赵营长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一丝自嘲："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比别人多付出一点，多坚持一点。其实刚开始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步步走下来，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就继续走着。"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有追忆，但很快又回到了现实，"对了，听说你军校时学的是军事指挥？"
"是的，赵营长。"我点点头，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到我的专业上来。
"那很好啊，有空多看看相关书籍，别荒废了。做警卫员不代表就不用进步了。"赵营长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赵营长会关心我的专业学习。
一时间，我对她的敬佩又增添了几分。
"陈洋，这本《现代军事战略》不错，你可以看看。"一天晚上，赵营长递给我一本书。书的封面有些旧，看得出是被翻阅过多次的。
我接过书，心中一暖。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赵营长对我的关心，不仅仅是作为一名下属，还关心我的成长和发展。
"谢谢赵营长，我一定好好看。"我感激地说道。
"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赵营长淡淡地说道，但我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鼓励。
从那以后，我开始在晚上抽时间看书学习，有时也会向赵营长请教一些问题。
令我惊讶的是，赵营长在军事理论和战术分析方面的知识非常丰富，常常能够给我提供独到的见解。
"赵营长，您对城市巷战的理解真是独特。"一次讨论后，我由衷地感叹道。
赵营长笑了笑："这没什么，只是我在军事学院时的研究方向之一。理论结合实践，才能有所收获。"
"军事学院？我不知道您还上过军事学院。"我有些惊讶。
"那是在我当了排长之后的事了。当时部队选拔优秀干部去学习，我运气好，被选上了。"赵营长回忆道，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
这次谈话让我对赵营长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让我明白了学习和提升自己的重要性。
03
某天深夜，我正在宿舍看书，突然警报声响起。
我立刻穿好衣服跑出去，发现部队仓库方向冒出滚滚浓烟。
"火灾！"有人大喊道。
我立即跑向仓库方向，途中碰到了同样闻讯赶来的赵营长。
"陈洋，去通知消防班，组织人员疏散！"赵营长沉着地下达命令，面对突发事件，她表现得异常冷静。
我立刻去执行任务，组织战士们有序疏散，同时协助消防班搭建水线。
混乱中，我听到有人喊："刘志还在里面！"
刘志是仓库值班员，年仅十九岁的新兵。
我看向仓库，浓烟翻滚，火势已经相当大了。
没有多想，我抓起一条湿毛巾捂住口鼻，冲向了仓库。
"陈洋！危险！回来！"身后传来赵营长的喊声，但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仓库内部烟雾弥漫，能见度极低。
我弯着腰，一边呼喊刘志的名字，一边向里搜寻。
眼睛被烟熏得生疼，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但我知道，如果再不找到刘志，可能就来不及了。
终于，在仓库的一个角落，我发现了昏迷的刘志。
我背起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外走。
可是浓烟实在太大，我很快就失去了方向。
恐慌开始蔓延，我的肺部火辣辣的疼，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是赵营长！
她不顾危险，也冲了进来。她的脸被烟熏得漆黑，但眼神依然坚定如初。
"跟我走！"赵营长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向外走去。
她好像有一种超能力，即使在浓烟中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终于，我们成功地把刘志救了出来。
出来后，我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满脸都是黑灰。
医务兵迅速接过刘志，开始急救。
赵营长递给我一瓶水："乱来！下次别这么冲动！"她的声音中既有责备，也有关心。
"对不起，赵营长，我只是想救人。"我喝了口水，嗓子依然火辣辣的疼。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也出事了，我就得救两个人！"赵营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次要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明白，赵营长。"我低下头，但心里却有些温暖。
赵营长是真的在关心我。
第二天部队召开总结会，赵营长在会上表扬了我的英勇行为。
从那以后，我在部队里受到了更多的关注，连一向严肃的团长都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陈洋，你昨晚的行为很勇敢，但也很鲁莽。"总结会后，赵营长单独找我谈话，"作为军人，勇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冷静和理智。冒失的勇敢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赵营长。"
"不过，我还是要表扬你的临危不惧和舍己救人的精神。"赵营长罕见地露出笑容，"这正是一名优秀军人应该具备的品质。你本质是好的，就是太冲动了点。"
这次火灾事件后，我与赵营长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她开始有意识地指导我学习更多军事知识，有时还会让我参与一些简单的作战计划制定。
一次讨论结束后，赵营长突然问我："陈洋，你有考虑过参加军事院校的进修班吗？"
我愣了一下："我现在是警卫员，可以报考吗？"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当然可以，只要符合条件。以你的军校背景和表现，应该没问题。"赵营长说，"我觉得你有潜力，不应该局限在警卫工作上。不过，这得看你自己的选择。"
赵营长的鼓励让我心中燃起了希望。我开始认真考虑报考进修班的事情，同时更加努力地学习军事理论和战术分析。
04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直到有一天，部队里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赵营长可能要调往军区任职。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猛地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阵阵涟漪。
"听说了吗？赵营长要调走了。"战友孙建军悄悄地对我说。
"真的假的？"我心里一惊，不愿相信这个消息。
"千真万确，我听后勤科的老李说的。军区好像看中了赵营长，要她去那边担任重要职务。"孙建军神秘兮兮地说。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不安，如果赵营长真的调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习惯了在她身边工作，也受益于她的指导和关心。
一想到要重新适应新营长，我就感到一丝恐慌。
"赵营长，我听说您要调走了，是真的吗？"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道。车轮碾过碎石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营长沉默了片刻，目光直视前方："消息传得这么快？是的，上级有这个意向，但还没有最终确定。"
她的语气平静，好像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心里一沉，鼓起勇气问道："那我呢？我是不是要换个新营长了？"
"你当然留在部队。"赵营长看了我一眼，"陈洋，你要学会走自己的路。不要过于依赖某个人，包括我。军人的本质是独立和坚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赵营长的话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情绪有些低落。
虽然刚来时对警卫员的工作颇有怨言，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与赵营长一起工作的日子，甚至有些依赖她的指导和关心。
我开始意识到，赵营长已经悄然成为了我军旅生涯中的重要引路人。
终于，在一个周末，赵营长确认了调职的消息。
"下个月我就要去军区报到了。"赵营长平静地对我说道，仿佛只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恭喜您，赵营长。"我勉强笑着说，"军区是个更大的舞台，您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但心里却充满了不舍。
赵营长看着我，突然说："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喝茶。"
我有些意外："有空，赵营长。"
心里不禁好奇，赵营长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邀请。
第二天下午，我和赵营长来到了部队附近的一家茶馆。
这是我第一次与赵营长在工作之外的场合相处，感觉有些不自在。
茶馆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茶馆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炯炯有神。他熟练地泡好一壶铁观音，放在我们面前。
"小伙子，陪你女朋友来喝茶啊？"老板笑眯眯地问道。
我顿时尴尬不已："不是的，这是我的营长。"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是首长啊！失敬失敬。"说完，识趣地退到一旁。
赵营长微微一笑，自己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
"尝尝，这家的铁观音不错。"她说道，语气轻松，一反往日的严肃。
我小心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确实不错，茶香浓郁，回味甘甜。
"陈洋，来部队快一年了，有什么感想？"赵营长开门见山地问。
"挺好的，赵营长。跟着您，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如实回答。
赵营长微微一笑："别拍马屁。老实说，刚来时你不满意做警卫员吧？"
我有些尴尬，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当时觉得大材小用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赵营长喝了一口茶，"军校毕业生，谁不想指挥千军万马？可是部队需要各种岗位的人才，包括警卫员。每个岗位都有它的价值，关键是你能否在岗位上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我明白，赵营长。现在我已经适应了。"我说道，这话倒是真心的。
"适应是好事，但不要就此满足。"赵营长放下茶杯，直视着我的眼睛，"陈洋，我看过你的档案，也观察了你近一年的表现。你有潜力，不应该局限在警卫工作上。"
我有些惊讶："赵营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赵营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要调往军区了，你可以申请继续做警卫员，也可以选择其他发展方向。这是一个契机，也是一次挑战。"
我沉思片刻："您觉得我适合什么方向？"
"根据你的专业背景和个人特质，我认为你适合指挥岗位。"赵营长说，"你有军事理论基础，也有实践经验，最重要的是，你有担当和责任感。这些都是一名好指挥官应该具备的素质。"
我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陈洋，你知道为什么我选你当警卫员吗？"赵营长突然问道。
我一愣："因为我军校毕业，条件不错？"
赵营长笑了笑："那只是一部分原因。还记得你面试时的表现吗？当时有十几个人竞争这个岗位，但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因为你说你希望能够在部队施展才华，为国防事业贡献力量。这种热情和理想打动了我。"
我没想到赵营长还记得我面试时说的话，心中不禁感动。
"做警卫员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它需要忠诚、细心、勇敢和机智。这一年来，你表现出了这些品质。"赵营长继续说道，"但我始终认为，你的潜力不止于此。"
"谢谢您的肯定，赵营长。"我真诚地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茶桌上，映照出赵营长坚毅的侧脸。
就在这时，赵营长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出了那句改变我一生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