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你身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我盯着父亲胳膊上的淤青,心里一阵刺痛。
父亲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声音低沉:"没事,工地上磕碰难免的,别大惊小怪。"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我急切地追问。
"东明,你现在是县里的大干部,别管这些小事。"父亲抬头,眼中满是倔强,"儿子,我只是个老农民,但我有我的尊严。"
我握紧拳头,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新调任的县长,我有职责维护每一位公民的权益,但面对自己的父亲,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01
春天的山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穿过新乐县的山峦,轻轻拂过枫林镇。
作为新上任的县长,我已经连续工作了三个月,直到这个周末才得空回老家看望父亲。
开车驶过熟悉的乡间小路,看着窗外的农田和村舍,思绪不由飘回了童年。
我叫赵东明,今年四十岁,上个月刚被任命为新乐县县长。
出身贫寒的我,从小就立志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庭的命运。
多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务员队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车子停在了老家院子前,简陋的土砖房依旧如故,只是围墙比以前更斑驳了。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的背影比记忆中更加佝偻。
"爸,我回来了。"我轻声喊道。
父亲闻声抬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东明,你可回来了!"
他放下斧子,快步朝我走来,目光中充满慈爱和期待。
我们相拥而抱,父亲身上的汗味和泥土气息让我倍感亲切。
分开后,我注意到父亲的右脸上有一道淤青,胳膊上也有几处伤痕。
"爸,你脸上、胳膊上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父亲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工地上干活,磕磕碰碰很正常。"
"什么工地?你不是说不再出去打工了吗?"我追问道,记得上次通电话,父亲说村里土地流转后,他打算在家养些鸡鸭过日子。
父亲领我进屋,倒了杯热茶递给我:"那点鸡鸭能有多少收入?听说枫林镇在建新农贸市场,我就去那边打工了,一天一百五十块,比在家强多了。"
我心里一沉,枫林镇正是我分管的区域。"爸,你现在岁数大了,不适合干这么重的活。我每个月都按时给你寄钱,你没必要这么辛苦。"
"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父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固执地说,"你寄的钱我都存着,要给你娶媳妇用。再说了,男人就该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赵家的人,从来不靠儿女养活。"
我知道父亲的脾气,越是劝阻他越要证明自己。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工地上伙食怎么样?条件还行吗?"
父亲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还凑合,有饭吃就行。那个周老板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给钱倒是挺准时的。"
"周老板?"我追问道,"是周建国吗?"
"对,你认识?"父亲有些惊讶。
我点点头:"当然认识,他在县里承包了不少工程。"周建国在新乐县是个有名的建筑承包商,手下有几十号工人,经常承接县里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据我所知,此人做事雷厉风行,但也有些霸道,对工人要求严格。
"爸,老实告诉我,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我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父亲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就是一点小矛盾,周老板脾气大,看我干活慢了点,推了我一把,我不小心摔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打工嘛,受点气是正常的。"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爸,这怎么能叫正常?这明明是欺负人!"
"东明,你别大惊小怪的。"父亲摆摆手,"农贸市场还有一个月就完工了,我忍忍就过去了。再说了,周老板知道我年纪大,后来也安排我做了些轻松的活,不用干重活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爸,听我说,你不需要再去工地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你去县城住,我在那边已经买了新房子,宽敞明亮,还有电梯,你住那里老人家上下楼方便。"
父亲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有感动,也有不舍:"东明,这个家我住了一辈子,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离不开这片土地。再说了,我在工地上还认识了不少老伙计,大家一起干活,说说笑笑,挺有意思的。"
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我一时语塞。
在我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个倔强的人,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那您总得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去那个工地了。"我恳切地说。
父亲笑着摇摇头:"儿子,我知道你是县长,手握大权,但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权力解决的。我去工地打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这是我的尊严。你明白吗?"
我默然点头,心中却暗自决定,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果周建国真的欺负了我父亲,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晚饭时,父亲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家常菜,还特意炖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我心中既是心疼又是愧疚。
这些年来,我专注于事业的发展,却忽略了对父亲的陪伴和关心。
"爸,以后我每周都回来陪您吃饭,您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来做。"我一边给父亲夹菜,一边承诺道。
父亲笑着摆手:"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天天往家跑?再说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我一定要每周回来看您一次。"我坚持道,"明天我不忙,就在家陪您一整天。"
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太好了,明天我带你去镇上转转,顺便去我工作的工地看看。那个农贸市场建得可漂亮了,是我们镇上最大的工程。"
我点点头,心中却在思考着明天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作为县长,我有责任确保每一个建设项目都合法合规,工人的权益得到保障。
如果周建国真的存在欺压工人的行为,我必须严肃处理。
但如何在不让父亲难堪的情况下解决问题,这需要智慧和技巧。
夜深了,躺在儿时的小床上,听着窗外虫鸣和风声,我辗转难眠。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记忆中的父亲总是那么高大威猛,无所不能。
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处事,即使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也从未向命运低头。
如今,他却被一个包工头欺负,这让我心痛不已。
我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亲眼看看工地的情况,了解事情的真相。
作为一县之长,我有责任确保每一个公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即使这个公民是我的父亲,我也要用法律和制度来保护他,而不是利用职权谋取私利。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村庄的屋顶上,照亮了我的思绪和决心。
02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简单吃过早饭后,便驱车前往枫林镇。
路上,父亲热情地向我介绍着这几年镇上的变化,新修的道路、新建的学校、改造的集贸市场,每一项进步都让他感到自豪。
"东明,这些年县里的变化真大啊!以前出门都是泥巴路,现在全是柏油马路,晚上还有路灯。"父亲感慨道,"这都是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功劳啊!"
我微笑着听父亲讲述,心中却五味杂陈。
作为父亲口中"当干部的",我深知基层百姓的期盼和县里发展的艰辛。
每一项建设背后,都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
很快,我们来到了枫林镇的农贸市场工地。
这是一个占地近五亩的大型建设项目,计划投资两千多万元,建成后将成为镇上最大的农贸市场,服务周边数万居民。
工地大门敞开,里面机器轰鸣,工人们正在紧张地施工。
父亲带着我走进工地,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后,便畅通无阻地进入了。
"爸,您在这里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低声问道,看着来往忙碌的工人们,想找出父亲的工作岗位。
"我主要负责材料的搬运和看管,算是比较轻松的活。"父亲说着,指向一个堆满建材的角落,"那边是我的地盘,负责记录材料的进出,还要防止有人偷盗。"
我点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至少父亲不用搬砖背水泥这样的重活。
但我还是注意到,父亲的工作区域没有任何遮阳措施,暴露在烈日下,环境十分艰苦。
"赵师傅,你来啦!"一个三十来岁的工人向我们走来,热情地跟父亲打招呼。
"小李,这是我儿子,特意回来看我的。"父亲自豪地介绍道。
"您好!"小李友好地向我点头致意,随后转向父亲,"赵师傅,周老板今天一早就来了,正在工地办公室开会呢!"
父亲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是吗?那我得赶紧去报到,免得他又说我偷懒。东明,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卡就回来。"
看着父亲匆忙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阵不悦。作为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父亲本该在家安享晚年,却要在工地上忍受包工头的呵斥,这让我心痛不已。
"小李师傅,你能告诉我,我父亲在这里工作的情况吗?"我向那位工人询问。
小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赵师傅人很好,来了没多久就跟大家处得很熟。不过..."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我追问道。
"不过周老板对赵师傅不太好。"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上周赵师傅因为腰疼,搬运速度慢了点,周老板当着大家的面骂他,还推了他一把,赵师傅摔倒在地上,脸都擦伤了。我们都看不下去,但谁也不敢吭声,毕竟大家都要养家糊口。"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握紧的拳头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还有一次,"小李继续说道,"下大雨,赵师傅的工作棚漏水,他请求换个地方,周老板不仅不同意,还罚了他半天工资,说他娇气。"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周老板经常这样对待工人吗?"
小李点点头:"周老板脾气一直很差,特别是工期紧的时候,动不动就骂人。不过,自从上周县里来人检查后,他收敛了很多。"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工地办公室门口,对着一群工人大声呵斥:
"都是一群废物!工期已经拖了两天了,再这样下去,罚款谁来付?都给我加把劲,今天必须把这一片全部完成,否则都别想领工资!"
小李低声道:"那就是周老板,周建国。"
正当我准备走过去一探究竟时,父亲从人群中出来,快步向我走来。
看到他那不自然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听到了周建国的训斥。
"东明,我们去别处看看吧。"父亲拉着我的手臂,想要带我离开。
"爸,刚才那是周老板吧?我想去认识一下。"我故作轻松地说。
父亲面露难色:"别去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走,我带你去看看市场的主体结构,建得可气派了。"
我没有拗过父亲,只好跟着他在工地上转悠。
但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叫周建国的男子。
从他训斥工人的态度和言辞中,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为人。
父亲带我来到一处即将完工的主体建筑前,兴致勃勃地讲解:"这里将来是市场的中心区域,设计得很合理,水果区、蔬菜区、肉类区分隔得很清楚,顾客购物会很方便。"
看着父亲那熟悉的建筑结构和布局,我有些惊讶:"爸,您对这个市场的设计这么了解?"
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闲着没事,我就跟设计师请教了一些东西。我虽然没文化,但对建筑还是有点兴趣的。小时候家里盖房子,我可是全程参与的。"
我内心一震,这个朴实的老人,是我的父亲,他有自己的兴趣和追求,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他选择在工地工作,或许不仅仅是为了那微薄的薪水,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只见周建国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脸上带着不悦的表情。
"老赵,谁让你带外人进工地的?不知道这里危险吗?"周建国粗声粗气地说道。
父亲连忙解释:"周老板,这是我儿子,特意回来看我的,就来工地转一转。"
周建国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工地又不是景区,赶紧带他出去,别耽误工期。"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周老板,稍等。"我出声叫住了他,"我是赵东明,新乐县县长,这次回来是专程了解基层建设情况的。"
周建国闻言,脸色瞬间变了,惊讶与恐慌一闪而过,随即强装镇定:"哦?赵县长?久仰久仰。不好意思,我这人直性子,说话难听,您别见怪。"
父亲在一旁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直接亮明身份。
"周老板,我听说你对工人很苛刻,甚至有体罚行为,这是真的吗?"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周建国连忙摆手:"赵县长,您听谁瞎说的?我周建国做事是严格了点,但绝对不会欺负工人。咱们都是为了把工程做好,有时候说话急了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看了看父亲胳膊上的淤青,又看了看周建国那虚伪的笑容,心中冷笑:"是吗?那这位赵师傅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曾经推搡过他,导致他摔倒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