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市文联召开的一次美术界座谈会上,我就当下美术评论的现状提出了看法,引起了与会同仁的共鸣。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最近十多年,一个新兴的城市画家群体正在崛起,他们“笔墨当随时代”,用各自的艺术语言反映着城市的风貌风情和人的生存形态、人文情怀。尽管这个群体没有发表艺术“宣言”或举起群体“旗帜”,其参与艺术实践的方式大多是低调的“不响”,但他们保持着个体的标签与个性的抒发,以践行性的探索、跨界性的融通和先锋性的实验,与时代对接,在全媒体时代进行艺术空间的再建叙事与笔墨丹青的更新面世。

然而,对于这个新兴的画家群体,当代美术评论缺乏对群体的关顾与对个体的关注。有些美术评论既没有与时俱进的“当下”更新,也没有探幽析微的“现场”发掘。从更深层来说,当代美术评论缺乏艺术上的影响力、理论上的高瞻性、学术上的开拓性和思想上的阐发性,难以真正抵达美术创作、美术现象、美术思潮和美术建设等认知面与导向点。而这种对时代观照与新质呈现的不足,也许根源来自评论家缺乏思想的烛照、审美的洞察与精神的关怀,谈论这个话题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上海画家白璎一直在探索都市水墨的创作表达。他对当代都市女性在公共空间形象的描绘,具有这座城市意象的隐喻和哲理的象征,在鲜明的时尚色彩、清雅的人文气质与浓郁的象征主义氛围中,以“微表情”流露自己对于这座城市的观察与思考。


《喜乐融舞》 白璎

画家毛冬华的“外滩心影”系列、“城市意象”系列,采用一种波澜不惊的笔墨语言与雅致婉约的构图方式,反映了上海改革开放30多年来城市形态的变化,具有典型的上海气质和烟火味道。从坚固凝重的花岗岩到扑朔迷离的玻璃幕墙,从新奇另类的意象场景到变幻莫测的生活感觉等,在不动声色中探索了传统向现代化的转型,使写意与写实对接,让结构与蝶变重组,“故事性”地为一座城市留下了一份水墨记录。


《水墨稿》毛冬华

画家洪健笔下的老洋房、老马路等,不只是对城市景象的直观描摹,也是在城市历史中表达对如何保持城市精神鲜活性与先进性的憧憬。他以非常规的画法着意于将历史语境和人文底蕴双向同构与叠加相融,并将印象派与结构主义思想融入画中,开拓了当代城市画的表现能力、视觉张力、造型空间与题材范围,“叙事化”地渲染出一层似有似无的情绪色彩和文学意象。


《克莱门公寓》洪健

这些新兴画家们不拘一格地创作,呈现出先锋探索性质与内在变法更新的特质,并在时代精神观照与创新激情开拓下,开创了崭新的现代派画风,增添了上海这座城市的艺术活力。

当代美术创作从创作理念、笔墨技法、审美取向、构成方式乃至物化载体、视觉角度、表述话语等,都产生了重大的裂变、前卫的拓展、多元的突破。也就是说,当代美术创作的主体取向与宗旨确立,不是单纯地回归或再现传统笔墨程式,而是在追求或实验一种脱胎换骨式的嬗变。从这个客观事实来看,当代美术评论对其的关注是不到位、不及时、不深入的,其根本原因就是当代美术评论缺乏与时俱进的新质化呈现。

进一步分析可知,这些新兴画家大都有着新型美术学院的教育背景,受过专业而全面的训练,接触当代最前沿的美学信息,师从途径也不再是传统的一家一派一门式。因此,他们能选择各自独特的创作方式,并各有建树。这使我想起了1986年上海举办的首届海平线绘画雕塑联展(以下简称“海平线”),参加这届联展的画家作出了艺术的探索及创作的变法,为新时期美术的振兴作出了贡献,但他们大都是从传统阵营中突围而出,难免还有所束缚与局限。当下脱颖而出的这个城市画家群,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新新人类”,是当代艺苑中“新的狩猎一族”。因此,他们在创作上所显示的强度、力度、广度乃至新鲜度,都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当代美术创作,对都市时尚、市井生活、建筑特色等有着共识性的表达与共时性的凸显,这反映了创作者内在的文化自信、创作觉悟与美学理想。例如,画家何曦的“寓言”系列,在看似简单的图像背后有着难以捉摸的丰富寓意,通过有关城市物象、花鸟镜像等的符号代码,解构或规避了传统构图与表现习惯,从而传递画家对发展与生态、精神与物质的思考——城市如何让生活更美好、如何更诗意地栖息;画家鲍莺以工笔淡彩画花卉、风景、佳人,工笔设色与水墨晕染既借鉴了后现代意识流的一些表现手法,又具有诗意的隐喻描绘。她的创作从“见自我”到“见天地”,抒发关于城市与生存、梦想与现实的生命体验与感悟;画家庞飞的水墨山水、水墨人物,以酣畅浓重和变形强悍的水墨交响,展示山河入梦、丘壑再造的家国情怀和以人为本、笔墨重光的机锋禅意。他曾深有感触地说:“在这里(上海)从事艺术创作,不创新,不研究当代,是对这一方水土的辜负!”因此,他敢于在中西融合、大胆突破中以创意为主导、以笔墨为主体、以转型为契机,尝试当代水墨画的新型表现。

面对这些富有创新精神与实践能力的画家,当代美术评论如何同步,是带有紧迫性与课题性的。


《蝶》何曦

美术创作离不开以思导艺、以思载技。诚如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所言,“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中国画作为东方艺术的精神象征与美学结晶,是需要思想的引导与精神的支撑的。由此来观照当代崛起的新美术群体,他们的思想能力与精神追求是相当鲜明、与时代同频共振的,这种来自时代、取自生活、融入心灵的思源问道可谓“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从“游于艺”的范畴进入“道与器”的界面,从“渐悟式”的修炼到“顿悟式”的突变,当代新美术群体的创作从一开始便带有明确的思辨色彩、思考哲理与思想内涵。如万芾的画作淡逸雅致、朦胧温婉,从时空中的飞鸟到时间里的花卉,另辟蹊径乃至大胆地以黑白灰为主色调,使传统的花鸟画面目为之一新。更值得称道的是,为了拓展画面的视觉效果,她在隐隐约约的花鸟后方增加了朦胧延伸的空间,隐喻当下人们的精神追求;李戈晔则不断推进、深化、更新着创作内涵与表现形态,其画作极具个人风格,以水墨异质、婉风漱玉来展示一种心像幻影和飘浮幽思。她的画实际上举重若轻,其内在的指向直逼人与自然、生存和环保、理想与现实;还有韩松的纯水墨人物画,对难以驾驭的传统水墨的把控很见功力,并以新的构图变化与造型方法达到格古韵新的境界。其人物的脸部是虚掉的,没有五官,更没有表情。但是从人物造型动态及画面构图场景中,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从“大象无形”到“境生象外”,直指人类的终极问题“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他对艺术创作的理解是“囿于‘边界’,不如一场云游”,从而致力于“以丹青悟道”。


万芾作品

绘画的艺术思想体现为一种知识、理念、信仰及价值的总和,贯穿于画家的意识形态、认知观念与践行方法。画家、雕塑家熊秉明曾说:逻辑与时间相结合有两种情形——一种是实现在群体的思想史上,另一种实现在个人的思想史上。当代新崛起的美术家正以这种群体与个体的创作取向佐证了思想史渗透的意义与表现。所以,当代美术评论应该以开掘与发现、引导与提升创作形态及审美意识为指归,从而真正回归评论的作用与意义。

“俱往矣”。正是在时代观照与新质呈现的思想境界与审美理念下,我们不必总是纠缠于当下为什么出不了大师群,不再拥有吴昌硕、吴湖帆、刘海粟、张大千、潘天寿、谢稚柳等,就像现在的欧洲美术界也没有出现塞尚、凡·高、莫奈、马蒂斯、毕加索一样。因此,当代美术评论需要转变观念、更新思想、提升认知,以时代关照与新质呈现为引领,练好内功而保持敏锐、守正创新而砥砺奋进。

原标题:都市里,有一个“云游”新群体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栾吟之 图片来源:图片均为本报资料

来源:作者:王琪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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