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恨我们?"
二伯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不是恨,是让你们记住。"
那一刻,我和妹妹蹲在角落,看着三个大人之间弥漫的沉默,像是回到了那个雨夜。
1972年的那个夏天,在那个粮食匮乏、揭不开锅的艰难时刻,一袋米引发的连锁反应,揭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家族秘密,也让我第一次窥见了大人世界里复杂的爱恨纠葛。
01
一九七二年夏,河南农村。
"小丽,锅里还有多少米?"我娘王秀兰抬头望向灶台,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我探头看了看铁锅:"不到一把了,娘。"
我叫赵小丽,那年我十一岁,我妹妹赵小芳九岁。
我爹赵大海在一年前的一场拖拉机事故中摔断了腿,从此失去了劳动能力,只能靠一根木拐杖勉强行走。
原本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我娘的肩上。
我娘叹了口气,手上缝补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是她接的活儿,每件只有几分钱的收入,但却是我们家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
就在这时,我爹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了,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结个屁算!队长说上个月我们家已经预支了太多,这个月没有了!"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断腿,"这该死的腿!"
"那...那我们去借点?"我娘小心翼翼地提议。
"借?找谁借?村里谁家不是紧巴巴的?"我爹苦笑一声。
"要不......"我娘欲言又止,眼神飘向了远处,"要不去找你哥借点?"
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了。我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找我哥?王秀兰,你疯了吗!
我爹的二哥,我们叫他二伯,名叫赵大山。
他比我爹大三岁,曾经两兄弟感情极好,几乎形影不离。
二伯没有儿女,多年前在村子东头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还算红火。
但自从八年前那件事后,我爹和二伯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可是...孩子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也不能去找他!"我爹一拍桌子,"你忘了当年的事了?你忘了桂花是怎么死的了?
听到"桂花"这个名字,我娘的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
二伯的媳妇,我们的二伯母张桂花,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从房顶上摔下来的。
争吵声越来越大,我拉着妹妹躲在了小屋里。妹妹小声问我:"姐,我们真的没饭吃了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别怕,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清晨,我刚睁开眼,就看见我娘站在我的床前,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
"小丽,起来,我有事让你做。"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院子里还在熟睡的我爹。
"你带着小芳去你二伯家,就说......"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就说家里断粮了,想借点米,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我一下子清醒了:"去二伯家?可是爹说......"
别管你爹说什么!"我娘难得地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们是孩子,你二伯不会为难你们的。你就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就借十斤米,等你爹的工分发下来就还。"
就这样,我拉着还在打哈欠的妹妹,踏上了去二伯家借米的路。
清晨的村子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露水的气息。妹妹不明白我们这么早出门是要做什么,一路上问个不停。
"姐,我们去哪儿啊?"
"二伯家。"
"二伯是谁啊?"
"就是爹的哥哥。"
"为什么我们从来不去二伯家?"
这个问题让我哑口无言。确实,在我有记忆以来,我们从未作为一家人去拜访过二伯。
远远地,我看到了村东头的那家小卖部。那是一间普通的砖房,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日杂百货"。虽然才早上七点多,小卖部的门已经开了,几个早起的村民正在门口闲聊。
"请问...二伯在吗?"我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问道。
几个村民转头看向我,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婶子惊讶地说:"这不是大海家的闺女吗?来找你二伯?"
正当我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时,一个中年男子从店内走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脸上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小丽?小芳?"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你们怎么来了?
这就是我的二伯,赵大山。尽管这些年我们很少见面,但他却能准确地叫出我和妹妹的名字。
小卖部里面比想象中的大,除了柜台和货架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二伯带我们来到后院的桌子旁坐下,给我们各倒了一杯水。
"说吧,什么事让你们大老远跑来找我?"二伯的目光在我和妹妹之间徘徊,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和警惕。
我鼓起勇气,把我娘的话复述了一遍:"二伯,我爹...我爹的腿不好,不能干活,家里...家里揭不开锅了。我娘让我们来,想借十斤米,等我爹的工分发下来就还您。"
二伯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了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几袋大米。他用勺子舀了几勺米放在手心,来回搓了搓,似乎在确认米的质量。
"你爹的腿...还疼吗?"他突然问道,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意外。"疼,尤其是阴天下雨的时候,疼得他整夜睡不着觉。"
二伯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你爹小时候也摔过一次,就摔在这后院的石头上,那时候他哭得可厉害了,是我背着他去的村医那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愿回忆的事情,摇摇头打断了自己。
二伯走到米袋旁,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提起一个装了大约五十斤米的袋子。
"给,拿回去吧。不是十斤,是五十斤。"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这些够你们家吃一阵子了。"
"二伯,这太多了,我们借十斤就够了。"
"拿着吧,"二伯摆摆手,"米我有的是,不用担心还。"
他送我们到村口,临走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米袋里。
"二伯,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一件旧物,该还给它的主人了。"二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回去告诉你娘,这些年,我一直记得。"
我和妹妹合力拖着米袋,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我心里满是疑惑,不知道二伯放进去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我和妹妹拖着沉重的米袋回到家时,我娘正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
看到我们,她飞奔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借到了吗?"
"借到了,二伯给了我们五十斤。"我气喘吁吁地回答。
我娘愣住了:"五十斤?这么多?"
"二伯说不用还,让我们拿着。"妹妹天真地补充道。
我娘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惊讶,也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我爹还没回来,才松了口气:"快,把米搬进屋,别让你爹看见。"
我们合力将米袋搬进了屋子。我娘迫不及待地解开袋口,准备取出一些米来煮早饭。
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触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是什么......"她颤抖着手,从米袋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