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日子苦得没法说,亲妈丢下我跑了,我爸带着我熬了好几年,后来他娶了陈桂芝,也就是我现在的妈。她不是我亲妈,可对我比亲妈还亲。
十四年来,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家里穷得叮当响,她硬是咬着牙让我读书,还总把好吃的留给我,自己舍不得吃一口。
1978年春节后,我正攒着劲想去当兵,图个出路,谁知道这时候我亲妈突然冒出来了,说要带我去东北过好日子。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站在门口看着她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再看看一边低着头不吭声的桂芝妈,心里跟塞了团乱麻似的。
桂芝妈这些年为我操碎了心,如今亲妈跑来说要领我走,我咋舍得她?我咋选啊?
我生在河南一个破落的农村。那年头,日子过得跟嚼黄连似的,苦得没法说。我刚满一岁的时候,亲妈就扔下我和爸跑了,说是出去找活路,可这一走就跟断了线的风筝,再没音讯。
村里人七嘴八舌,有的说她死在外头了,有的说她在城里跟了有钱人,反正啥说法都有。我爸带着我这个小拖油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天天在地里刨食,脸上的皱纹比树皮还深。
后来,他实在熬不下去了,村里人给介绍了个女人,就是我现在的桂芝妈。
1964年冬天,我四岁,瘦得跟个小猴似的,第一次见她,她穿着件旧棉袄,笑得挺和气。她一进门就蹲下来摸我的手,说:“这娃咋这么凉啊,得给他添点衣裳。”
我当时有点怕她,可她那暖乎乎的手一碰我,我就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桂芝妈是个苦命人,她前头男人嫌她生不出孩子,把她撵回了娘家。她回了村里也没少受白眼,可她性子好,从不跟人计较。嫁给我爸后,她对我好得没法说。
我爸脾气不好,常年闷着不说话,家里冷得跟冰窖似的,可她一来,家就有了点人气。她不会啥大本事,可她会过日子,手脚麻利,家里那点破烂家当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记得有回过年,队里分了点肉,她硬是攒下来给我煮了一碗肉汤,自己一口没尝,光看着我吃,笑眯眯地说:“孩子长身体,多吃点才有力气。”
我吃着那碗汤,眼泪差点掉下来,心想这世上咋有这么好的人呢?
小时候,我爸总忙着干活,没空管我,是桂芝妈一点点把我带大的。她不识字,可她总跟我说:“景安啊,咱家穷,可不能没文化,你得多读书,以后才能有出息。”
那时候村里人都不咋看重念书,觉得读几年就够回队里干活了,可她不一样。她攒下点粮食钱,给我买本子买铅笔,还让我上初中。
那几年,家里穷得连油灯都点不起,她晚上就拿根蜡烛给我照着写作业。我考得不好,她也不骂我,就摸着我的头说:“没事,慢慢来,妈信你能行。”
她这话听着简单,可每次我扛不住想偷懒的时候,想起她那双粗糙的手和红红的眼眶,我就咬牙接着学。
1976年,我爸在地里干活时摔了一跤,没几天就走了。那年我16岁,正上高中,家里一下没了顶梁柱。
我跟桂芝妈哭了好几天,我想辍学回家干活,她死活不让。她擦着眼泪说:“你爸走了,咱更得撑下去,你好好念书,别让他白辛苦一场。”
她一个女人家,白天下地干活,晚上还要缝补衣服,愣是把我供到了高中毕业。村里人背地里嚼舌根,说她一个外人瞎折腾,可她从不吭声,只管低头干活。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将来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1978年,村里贴满了“当兵光荣”的标语,我一看就动心了。那时候高考刚恢复,我试了一次,没考上,心里挺灰的。
桂芝妈看我蔫了,跟我说:“景安,当兵也是条路,去了部队能学本事,还能给咱家争口气。”
她这话点醒了我,我咬咬牙报了名,体检也过了,就等着部队来人。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上,我亲妈——那个十几年前跑了的女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她穿得挺体面,手里还拎着个包,说要带我去东北过好日子。我当时愣在门口,脑子乱得像一锅粥,心想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她咋现在才冒出来?
亲妈站在门口那刻,我脑子跟炸了锅似的。她穿着一件灰呢子大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抹了点胭脂,跟村里那些风吹日晒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她一开口就说:“景安,我是你亲妈,这些年我在东北过得还行,现在回来接你去享福。”
我站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心里乱得像被风吹散的柴火堆。桂芝妈在一边没吭声,低着头,手里攥着块抹布,肩膀微微抖着。
我偷瞄她一眼,那样子让我心里一紧,像被针扎了似的。
亲妈没管我啥反应,自顾自地说开了。她说她在东北找了个男人,是厂里的小头头,家里有房有车,日子过得挺滋润。
她听说我要去当兵,特意赶回来拦我,说当兵苦得要命,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如跟她去城里。
她拍着胸脯保证:“景安,你高中毕业,好歹有点文化,我在那边给你找个厂里的活儿干,稳稳当当的,总比在这穷山沟里强。”
她说得头头是道,村里几个看热闹的也在一边帮腔,说:“景安啊,你妈这是为你好,东北是大地方,去了还能混出个人样。”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没啥高兴劲,反而越来越沉。
那天晚上,亲妈没走,赖在我们家。她拉着我絮叨了好久,说她当年走是没办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她不跑出去就得饿死。
她眼泪汪汪地说:“景安,妈对不住你,可现在妈有本事了,想好好补偿你。”
我低着头没吭声,心里却翻江倒海。她说得可怜,可我咋也忘不了这些年桂芝妈为我吃的苦。
她跑了,我爸不在了,是桂芝妈一把把我拉扯大,她凭啥现在跑回来说要补偿我?我越想越堵,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亲妈又来了,还带了点东西,有几斤白面和一包点心,说是给我补补身子。
她当着桂芝妈的面跟我唠叨:“景安,你在这儿种地有啥出息?跟我走吧,妈保证让你吃香喝辣。”
我瞄了眼桂芝妈,她还是没说话,默默蹲在灶台边烧火,眼圈红红的。我心里一酸,忍不住问她:“妈,你咋不说话?你啥想法啊?”
她抬起头,挤出个笑,说:“景安,妈没啥想法,你咋选妈都支持你。”她这话轻飘飘的,可我听着却像压了块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