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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的晌午，李振国缩着脖子往农贸市场走。西北风卷着碎雪往领口里钻，他裹紧羽绒服，目光扫过路边零星几个摊位。年关将近，大多数商贩都撤了，只剩个戴狗皮帽的老头守着三轮车卖砂糖橘。
“甜过初恋！”老头抄着袖筒吆喝，车前头摆着个豁口青瓷碗，里头的茶水结了层薄冰。李振国抓起几个橘子掂量，余光却黏在那只碗上。
碗沿爬着细密开片纹，釉色青中泛灰，活像博物馆展柜里的龙泉窑。
“老爷子，称三斤。”李振国摸出烟盒，红塔山递过去的时候手指有点抖。老头摆摆手，皴裂的指甲敲到碗沿，叮当一声脆响。
听着这个声音，李振国更觉对头，他爱好收藏古董，平时也常逛古玩市场，练出了几分眼力，即便这碗上染了几分污垢，李振国也能看出成色绝非俗物。
“您这碗……”话到嘴边又拐个弯，“用来喝茶怪埋汰的，我给您买个杯子？”
老头掀起眼皮瞅他：“使惯了，换了不顺手。”他端起碗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喉结滚动时发出咕咚一声，“这碗跟了我四十多年，当年在供销社上班，天天用它喝茶。”
李振国的视线没从碗上挪开过，趁他喝水，悄悄凑近仔细观察了一番，冰裂纹在阳光下泛着蛛网似的金丝，碗底隐约有个“成化”的款。
“要不您把这旧碗搭给我？家里老爷子就爱用这种老物件。”李振国弯腰去翻挎包，心跳得比扫码付款的“滴”声还响，砂糖橘在塑料袋里沙沙响，“再给您加五十？”
老头突然笑了，露出豁牙：“后生，前儿有个收破烂的出一百我都没舍。”他掀开棉袄，内兜露出半截老年机，“这碗不值钱，就是有点念想。”
他低头看着碗底的裂纹，“老伴儿走前，总用这碗给我熬姜汤……”
老头这样显然是不懂行的，李振国心下窃喜，势必要把这碗拿下了，他弯下腰，假装整理装橘子的塑料袋：“老爷子，您看这样行不，我给您五百，您再买个新碗？”
老头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在棉裤上：“五百？”他像是被这个数字吓到了，“这破碗……”
“一千。”李振国趁热打铁，“您就当帮个忙，我家老爷子最近身子骨不好，我买回去给他当个礼物讨他欢心。”
老头沉默了，显然是有些动摇，李振国见状立刻从钱包里抽出钞票。
“两千。”老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少一分都不卖。”他别过脸去，眼角有泪光闪动，“得给老伴儿上柱香，告诉她…告诉她我把碗卖了……”
李振国愣住了，他没想到老头会主动加价，一张嘴就把价钱翻了一倍，可这碗他今天势在必得，咬了咬牙：“两千就两千，现金。”
新钞油墨味混着橘子香飘散开来，老头捏着钱对着太阳照水印，半天才把碗扣进装橘子的塑料袋。
李振国接过袋子后，迫不及待地扭头就走，生怕老头反悔。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家，心里充满了兴奋和期待。一进门，他就把碗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生怕磕着碰着。暖黄的灯光下，碗的青釉泛着柔和的光泽，细腻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历史。李振国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心里暗暗得意，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捡了个大漏。
妻子王芳正在厨房炒菜，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她听到李振国在客厅里得意洋洋的炫耀，无奈地叹了口气。王芳端着炒好的菜走出来，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皱了皱眉头：“又乱花钱。”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这破碗能值两千？”
李振国一听，立刻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自信：“你懂什么，这可是明代官窑里出来的物件，远远不止两千！”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生怕王芳一不小心给碰坏了。
王芳摇了摇头，坐到餐桌旁，语气平淡地说：“你每次都说捡了大漏，可最后不都是被骗了吗？这次又是什么情况？”李振国听了，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强忍着解释道：“这次不一样，那老头看起来特别老实，还给我讲了他老伴用这碗熬姜汤的故事，肯定不会是假的。”
王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夹了一口菜，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知道丈夫对古董的痴迷，也明白他容易被那些所谓的“捡漏”机会冲昏头脑。她只能希望，这次他真的能如愿以偿，而不是又一次被骗得血本无归。
王芳不了解古董，也看不明白其中门道，但平日里李振国买的稀奇玩意哪回不是用精致的盒子装着的，这次的怎么像在路边摊买的一样？
她随口问了一嘴，李振国听到更加嘚瑟，把来龙去脉跟妻子好好说了个明白，王芳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思是你捡了个大便宜？”
李振国哈哈大笑，“那可不，那老头是个不识货的，估计还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呢，你是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了句……”
话没说完，李振国突然愣住了，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王芳见他突然不说话了，疑惑看他，正想开口，李振国突然猛地站起身来，煞白着脸拔腿就往外跑：
“不对……不对，我得赶紧去找那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