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更喜欢只是作为存在的自己,还是功成名就后灿烂辉煌的自己?

换句话说,如果剥离所有的成就、身份和外在的光环,你还会喜欢自己吗?


一、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

在万物皆可量化的时代,连爱情都被折算成“物质价值 + 情绪价值”的综合考量,上海人民广场相亲角摆满了“明码标价”的求偶者信息。

甚至我们自己都更喜欢含有附加价值的自己,更喜欢用附加值标榜自己。

一座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总会被追问"有何经济价值",一个选择哲学专业的学生总要面对"毕业能做什么"的质疑,一段不被世俗认可的感情总要承受"是否值得"的拷问。

“养儿防老”实用主义观念,让亲情蒙上了“养老保险”的功利性色彩,使得可怜的孩子自出生起,便背负上了恩情债。

一些父母在养孩子的时候,特别强调“有用”,比如,“你要做个有用的人”、“不要做那些无用的事”……

他们绝不允许自己养个“没用的废物”出来。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们也决不允许自己成为“没用的东西”。

从胎教开始的早教竞争,到贯穿终身的绩效考核,每个生命阶段都被精确计算投入产出比。

某教育机构打出“让你的孩子赢在子宫里"的广告语,这种荒诞背后折射的,是整个社会对"有用性"的病态追求。

在这样的教育下,我们长大后,若不强行赋予一件事情“有用”的意义,那就会产生“无用”的焦虑。

读书是为了提升认知、学习知识;打球是为了健康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画画是为了陶冶情操,有利于身心健康……

久而久之,我们的大脑被众多错误的信息蒙蔽,不知道何时分泌多巴胺才算正确。

我就不能躺在绿绿的草地上,优哉游哉看云卷云舒吗?

不能,“无所事事”会产生焦虑。

我就不能买点自己喜欢但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吗?

不能,“乱”花钱也会触发焦虑。

像有什么人在无时无刻不在监督着似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合乎什么无形的规则,否则就会陷入“仿佛犯了什么错”一样的焦虑中。

在束缚下长大的我们,虽然人身是自由的。但内心仍然是在“软禁”中,无形的规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别去买那些没用的东西”、“别去做哪些没用的事情”……

我就不能作为一个纯粹的存在而存在,而非要作为一个“有用”的个体才有存在的资格吗?


二、物无非彼,物无非是

惠子向庄子描述了一棵大树,它主干臃肿,无法契合绳墨的标准;小枝卷曲,难以符合规矩的要求,因而被视为无用之物。

庄子却认为,这棵大树虽不符合匠人的标准,看似无用,却正因这份“无用”,得以避免被砍伐的命运,能在“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自由生长。人们可以在树下逍遥自在地休憩,不受外界干扰。

这种“无用”反而成了一种“大用”,它使大树避免了被工具化,保持了自身的独立与自由。

惠子的评价是建立在“以人为中心”的立场上,那棵大树对人来说,没什么实用价值。而庄子的评价是建立在“以自然为中心"的立场上。

在书上,我们可能会被庄子的观点吸引。但在现实中,我们往往会不自觉的和惠子一样,站在实用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若站在自然的角度,我们与一座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或者一棵树并无二致,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不能简单地用有用或无用来评判。事物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和存在意义,不应仅以人类的需求和标准来衡量。

我们不妨以开放包容的态度欣赏人和事物的本来面目,以自然本身的价值观看待一切,强调人和事物自身的价值,而非单纯服务于人类。


三、物物而不物于物

庄子在《人间世》中塑造的支离疏形象更具冲击力。

这个驼背跛脚、五官错位的残疾人,却因形貌残缺而免于兵役徭役,得以领取救济粮终其天年。

当所有人都追求"有用"的完美时,某种"无用"反而能获得真正的生存空间。就像现代社会中,一些"非主流"、“小众”的生存方式虽然不符合社会期待,却能让个体保持精神完整。

前段时间网上广传的“神经病”人设亦是如此,这种人设虽然让个体在公司看起来格格不入,甚至可能会对加薪晋升产生影响,但却能很好的保持内心的舒适与完整。

《山木》中提到,能做房梁的树木最先被砍伐,甘甜的井水最早被汲干。

这种"有用反致其害"的现象,在当代社会依然存在,如,早慧的孩子可能更容易出心理问题。

现代职场中的"过劳死"现象,何尝不是这种异化的现实版?

日本经济学家森冈孝二在《过劳时代》中揭示,越是追求效率至上的企业,员工的创造力反而越低。这种"有用性暴政"正在吞噬人类最珍贵的生命活力。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成材不是好事,《山木》中还提到不成材的鹅被先杀掉了。

对此,庄子并没有简单地主张“无用”或“有用”,而是提出了只有顺应自然,遵循“道”的运行规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脱。

不去纠结“有用”还是“无用”,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不要被世俗的标准所束缚,主宰外物(如利用工具、资源)而不被外物主宰(如名利、地位所累)。


四、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构建"无用"的价值体系,需要勇气与智慧。

在物质丰裕的现代社会,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庄子的"无用"哲学。

芬兰教育体系故意保留大量"无目的"的玩耍时间,反而培养出最具创造力的学生;荷兰"慢科学"运动倡导不受科研指标束缚的基础研究,取得了诸多突破性成果。

这些实践都在印证:为"无用"保留空间,就是为未来保留可能。

在没有功利性考量的情况下,人类的天性反而能得到更好的发挥,进入更高层次的生命状态,最终达到庄子描绘的"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境界。


当所有事物都被明码标价,当每个选择都被计算得失,生命将失去最珍贵的灵动与诗意。

或许我们该在日程表里留出无所事事的午后,允许自己孩子般的保留些"没用"的好奇,在博物馆里看看那些"无用"的艺术品。

因为正是这些未被功利污染的存在,维系着人性的温度,让我们从精神桎梏中解脱。

功成名就的自己固然可爱,但只作为存在的自己也一样值得惊叹。

所以,即便我生来“无用”,那又如何?


文中插图为明末清初画家朱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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