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早春的苍穹像浸了蓝靛的粗布,棉絮般的白云被风扯成丝丝缕缕。几只飞鸟从中掠过,留下一串对春寒不满的啼鸣。
河里的冰渐次消融,旁边芦苇刚抽出新芽,去年的枯茎还在风中沙沙作响。一只带角公羊在枯草中横冲直撞,惊飞了在芦苇丛中觅食的灰喜鹊。
村口老槐树尚没泛绿,树皮皴成了一片片龟甲纹。几个稚童在树下玩着老鹰捉小鸡游戏,旁边院子里晾晒的被单下突然钻出一只偷嘴吃的狸花猫。
二婶儿从院里提着根棍子叫骂着出来,但她哪里能追上猫呢?狸花猫一个蹦跳上了墙头,几个跳跃后落到了俺家,喵呜一声,假装可怜卧在了正做针线活的娘脚边。
娘看着门口拿棍子的二婶子,气得伸手去拍猫,但手将要落到猫脑袋上时,却变成了轻轻抚摸。
二婶子不由得失笑,丢掉棍子,进屋跟俺娘闲聊。
老时年间,村里人经常说一句话叫:春脖短,早回暖,十有八九倒春寒。
这可不是胡乱说,因为一直都有文开春和武开春。
文开春相对柔和,过渡得也比较顺利。
武开春看着春脖短,但倒春寒也不是闹着玩的。
今年明显是武开春。
春风不解冻,犹如刀割骨。
我在羊圈里点了一堆火,昨晚家里母羊产了两只小羊羔,我怕冻着,帮它们烤火。
家里养了一头公羊七只母羊,我有自己的计划,想要慢慢扩大规模,所以产下来的小羊羔只要是母的,我就不卖。
因为这个,俺爹老跟我置气,他觉得还是都卖掉好,羊这种东西,能成个啥气候?
比如刚才,因为昨晚产的两头小羊羔去留,爹就跟我吵了架,气得他索性出去串门,眼不见心不烦。
二婶子站在门口,伸手从兜里掏出把炒的黄豆,边吃边看着我笑。
“我刚来村里时,咱章林还是个穿露屁股裤子的毛头小子,现在都这么大了。等过几天,二婶子给你说个媳妇。”
我朝她笑了笑没有接话,按说我已经十八岁了,的确到了村里人娶媳妇的年龄。
只不过,二婶子这人性格爽朗,快人快语,有时候说过就忘,我没往心里去。
俺娘却当了真,赶紧看着二婶子说好听话。
“他二婶儿,你还真得给咱章林上点心,咱庄户人不挑,姑娘勤谨健康就行……”
我听得哑然失笑,娘说得不过瘾,对我招手,想让我过去跟二婶子说话。
我赶紧把羊赶出圈往院外走,娘只好作罢。
春天能放羊的地方不多,主要是大多数草才刚刚抽芽,有的尚没露出地皮。
我一般都是去河堤边放,河堤南坡朝阳,露出地皮的草多一些。另外,坐在坡下也背风,春天的风还是挺抽人的。
赶着羊往河堤上走,不时碰到人经过,都是附近村的。今天镇上有会,这些都是赶会买东西的人。
到了河堤边,羊散开啃食草皮,我在朝南的堤坡根坐下,想着怎么说服爹,让他不再打那些小羊羔的主意。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主要是俺爹在家有着绝对权威,我打小就害怕他。真惹急了他,脚上的鞋,腰间的皮带,门后的扫帚疙瘩,都是随时能降服我的工具。
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加上阳光晒得有些发暖,导致我俩眼皮发沉。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边上突然传出一声脆喊,我睁眼就跳了起来,往上面一看,不由得傻了眼。
河堤上有个姑娘正在经过,这姑娘留着大辫子,穿着件大红夹袄,手里还提着个鲜艳的搪瓷盆,估计是赶会买的新盆子。
路过就路过,为啥要喊叫呢?
主要是俺家那只带角公羊太孬,动不动就顶人。
人家姑娘好好走着路,吃个半饱的公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拉着架势站在人家姑娘前面,梗梗着脖子,一副想顶人的样子。
这姑娘也是稀奇,面对长着角的公羊根本不惧,她也拉着架势,竟是想跟公羊较劲。看得出,她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我可是知道公羊劲有多大,平时顶我一下还疼得受不了,这要跟姑娘较上劲,她可不是对手。
所以我赶紧往上面跑,同时还大呼出声,想要吓唬公羊。
不料想,我不喊还好,一喊,公羊犯了倔脾气,脑袋一低,冲着人家姑娘就跑了过去。
姑娘真有副好汉的架势,站在原地愣是不动弹,还伸出一只手,看样子竟是想握住公羊头上的角。
我大呼出声警告时,姑娘已经被公羊顶中,后退两步倒在堤坡北面。
这是个斜坡,姑娘站不住,顺着堤坡往下滑,一只鞋也飞了出去。
我一个头两个大,气得直想跳脚。
公羊却不算完,撒腿跑到姑娘身边,两只前腿高高跃起,脑袋向下勾着,看样子,还准备给姑娘一下。
我大吼一声从堤坡上跃下,一把抓住俩羊角,死死按了下去。
公羊跟我较了一阵劲败下阵来,我使劲把它脑袋撇向一边。
“走远点!”
公羊跑到远处去啃草,我无奈看着脸色懊恼的姑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娘这时候非常狼狈,左脚上的鞋落在远处,袜子上沾得全是土。大红夹袄上也沾满了枯草屑,新买的搪瓷盆底瘪了下去,气得她鼓着两腮,嘟嘴瞪我。
我又没惹你,而且你刚才为啥要跟一头羊较劲?现在败下阵来,瞪着我是想干啥?迁怒于我有点说不过去吧?
又仔细一想,这羊毕竟是俺家的,就这么当路“行凶”,还让姑娘如此狼狈,我真没理由再为自己辩解。所以,我赶紧对姑娘赔笑。
“这……这只羊有点烦人,吓着你没有?你没事吧?”
看我陪笑脸,姑娘却气鼓鼓说道:“我就是有点饿了,要不然,这羊可不是我对手”。
边说着,她鼓着腮想要起来去穿鞋。不料,她刚一使劲就皱眉,我赶紧跑过去把人家的鞋捡起来,放到她手边。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她的脸。
好家伙,春天的风多干啊,可人家的脸吹弹得破,白生生的,双眼皮,大眼睛,比村里一般姑娘都要漂亮。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伸手拿住鞋想穿,俏脸泛起一丝红晕。
我赶紧转过身去,说实话,以前村里规矩大,人家姑娘的脚也不能随便看,这也是她为什么脸红的原因,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害羞。
俺娘平时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当个男人得顶天立地,不能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就一副不主贵的样子,该避讳就得避讳。
所以,我绝没有偷看人家的意思。
不料想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懊恼的声音传来:“我……我穿不上。”
估计是刚才扭着腰了,加上穿得还有些厚,她竟是无法把鞋穿上。
我只好转过身,小心翼翼说道:“那……那我帮你穿上吧?这天怪冷的,别再冻着你的脚。”
“赶紧吧,说话怎么像个女人?磨磨唧唧的。”
得到她许可,我弯下腰帮她把鞋穿上,却听到堤上有人咕叽笑了一声。
抬头看,原来是村里有人赶会回来,经过这里,看到了这一幕。
我都没有在意,他们笑过后也走了。
我想扶姑娘起来,她没好气把我手打开,艰难站了起来。原地活动了几下,接着就看到了已经瘪了底的搪瓷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新买的盆子,不能饶了你,你……你得赔我。”
我赶紧点头:“赔,我赔,我就是堤下村里的,叫孟章林,你叫啥?啥村的?我买了后怎么找你?”
她没好气说道:“我叫付改艳,你明天吃过晚饭,拿着新盆子,到那边桥上等我。”
人家姑娘说完走了,把个瘪掉底的盆子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