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的油花在铁板上跳着舞,林芳麻利地把面糊摊成圆形。手机在围裙兜里震了七次,第八次响起时,她终于腾出手划开接听键。

"林芳你还有没有良心!"弟弟林强的吼声震得她耳膜发疼,"妈今天七十大寿,全亲戚都到齐了就缺你!"

油锅腾起的热气熏得她眯起眼:"我在出摊,今天城管查得严......"

"少找借口!上个月妈住院你才给两千,现在连人都不到场?"林强那边传来杯盘碰撞声,"二姨夫说在省城见过你穿名牌,敢情钱都花自己身上了?"

林芳握着铲子的手顿了顿。上周商场清仓,她花九十九买了件过季风衣,标签都没剪就挂在煎饼车把手上,这会儿正被油烟熏得发黄。

"说话啊!当年你复读的学费......"

"是妈用我的彩礼钱供你读的三本。"林芳突然开口,铲子"当啷"磕在铁板边缘,"那年我二十,她收下张屠户家八万八,转头给你买了最新款游戏机。"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传来母亲尖细的嗓音:"强子把电话给我——芳啊,妈这心跳又不太得劲......"

林芳望着铁板上焦黑的煎饼,想起十五岁那个暴雨夜。她攥着全县第一的录取通知书,看母亲把卖粮钱塞进弟弟的新书包:"女娃读高中有什么用?早点嫁人还能帮衬家里。"

"上个月住院费我出了大头。"林芳抹了把额头的汗。



油星子溅到手背上,烫出个红点。林芳关掉煤气罐,从车座底下摸出记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弟学费3000、老家修房50000、爸丧事20000......最新一行是"弟结婚彩礼100000",后面跟着三个血红的感叹号。

"芳丫头?"母亲还在絮叨,"你弟年底要结婚,女方家开口二十万彩礼,你当姐的总得......"

"嘟——"林芳按下挂断键。三十岁的煎饼摊主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廉价口红被汗水晕成模糊的一团。城管巡逻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她突然笑出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手机又震起来,是林强的短信:"白眼狼!妈气得手抖打翻长寿面,你满意了?"

林芳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发烫的铁板上,白雾"呲"地腾起。

她突然就笑了:“良心值几个钱?”

这些年,林芳凭借一辆煎饼车维持着生活,她每天都得从天亮忙到天黑,挣的钱勉强能供自己和父母的生活。她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平静地过日子,可偏偏母亲和弟弟总是在她最不想面对的时候,拿着所谓的亲情来要求她做出牺牲。

想到这里,林芳的心底涌起一阵苦涩。上个月的住院费,她的母亲和弟弟都没有一点表示,最后是她自己拿出了大部分的钱。可现在呢?母亲生日她没有去,弟弟一个电话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妈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低声嘀咕着。母亲一直偏心弟弟,小时候就这样,给弟弟买玩具、送游戏机,而她,永远是那个被指责、被要求的角色。

“现在还让我去参加妈的寿宴?”林芳轻轻笑了一声,“她能记得我吗?记得我有一个女儿,记得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她心里一阵阵刺痛,这些年,她有多么努力地工作,几乎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上,母亲却从未看见过她的辛苦。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前面摊位的顾客发出了声音,“大姐,煎饼好了没?”林芳猛然回过神,忙不迭地转身开始给顾客打包。手上的动作麻利而熟练,心里却依旧乱成一团。

突然,她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微信消息。她看了看,竟然是母亲发来的:“芳,妈知道你不开心,今天你不来,妈也不怪你,只是你弟他……”后面还有些什么话,林芳没看下去,直接滑动着屏幕关掉了消息。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停顿了几秒,随即笑了笑:“真是够了,不想管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让我去管?”她知道,母亲的话无非是想挽回点面子,想让她心软,然而这些年来,母亲和弟弟对她的忽视和不公平早已让她心灰意冷。

林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工作服,布料已经有些磨损,油渍斑斑。每个摊位旁经过的路人,似乎都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她知道,他们眼中可能只是一个卖煎饼的女人,然而,谁又知道她曾经为了这个家拼过多少次命呢?谁又知道她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突然,手机再次震动,这回是她朋友小敏发来的消息:“芳姐,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摊位位置,今天城管没来查吧?那边的生意怎么样?”

林芳回了条:“一切还好,估计得再等几天吧。”然后她放下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做煎饼。

就在她把最后一张煎饼包好交给顾客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是几个顾客在讨论。林芳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辆高档轿车停在了不远处,车窗摇下,透过车窗,林芳看到的是母亲和弟弟。

她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母亲的面庞依然是那个熟悉的轮廓,头发有些斑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但眼神里依旧有着那份熟悉的期待,仿佛在盯着她。

林芳的心跳忽然加速,想要转过身去,不去看母亲那双眼睛,但又控制不住地慢慢转过头。

母亲似乎看到她了,朝她招了招手:“芳啊,快过来,车里有空调,热死了吧,来坐坐。”

林芳的手紧紧握住煎饼铲,几秒钟后,她淡淡一笑,转身将煎饼车推向另一侧,离开了那辆车。

车里母亲的喊声渐渐远去,林芳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心里却有些复杂。她并没有真的觉得愧疚,反而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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