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难道真想一辈子打光棍?”母亲站在灶台边,声音又高了几分,手上的饭勺敲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稀饭,心里乱得很。
腊月的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吹得人直打哆嗦,灶膛里的火苗忽闪忽闪的,映得母亲满脸通红。灶边的锅盖咕嘟嘟作响,冒着热气。可我心里却一点热乎劲儿都没有。
父亲在旁边抽着旱烟,冷不丁地开了口:“周家二狗子今年才二十一,孩子都两岁了。你呢?还在这儿混吃等死。”
我心里一紧,放下碗,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不想娶,咱家这条件……谁看得上?”
母亲一听就急了,把饭勺往锅上一拍:“条件?条件是借口!你那二婶说了,黄家姑娘黄翠莲,模样周正,手脚麻利,才二十出头,正合适。腊月十六,她带你去说媒,给我打扮得像样点!”
我抬起头,惊得差点把嘴里的稀饭喷出来:“啥?二婶都给定了?我还没答应呢!”
母亲瞪了我一眼:“你不答应也得去!人家姑娘要是看不上,那是命不好。可你连去都不去,咱家脸往哪儿搁?”
父亲也狠狠抽了一口烟,吐了个圈子:“三娃,别在这儿磨叽了。去了就知道,黄家姑娘人不错,关键是性子直,适合过日子。”
我心里暗暗叫苦,可也不敢顶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到了腊月十六,天还没亮,二婶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快起来,穿这个。”二婶递过来一件旧中山装,拍了拍上面的灰,“这套衣服你二叔平时都舍不得穿,今天给你撑撑场面。”
我接过衣服穿上,刚扣好扣子,二婶又拿出一瓶发油,挤了一点在手掌心:“头发也得弄弄,别像个野小子。”
她一边给我抹头发,一边笑着说:“明儿要是成了,可别忘了你二婶的功劳。”
我心里五味杂陈,嘴上却只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等一切拾掇妥当,二婶领着我出门了。
寒风刮得脸生疼,路上的积雪被人踩得硬邦邦的,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一路上,二婶不停地叮嘱我:“见了人要有礼貌,嘴巴甜点,别傻愣愣地站着不说话。”
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走了十几里山路,总算到了黄家。
黄家的院子很气派,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墙角堆满了柴火,几只母鸡在院子里悠闲地啄食。黄父站在门口迎我们,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快进来,路上辛苦了吧。”
刚进屋,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堂屋里烧着炭火,桌上摆着几盘瓜子和糖果。
黄父招呼我们坐下,又端来热茶:“来,暖暖身子。”
寒暄了几句后,黄父对着里屋喊了一声:“翠莲,出来看看客人!”
屋里传来一阵响动,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影。
黄父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这丫头,性子倔惯了,别见怪。”
二婶笑着圆场:“没事,没事。年轻人嘛,总有点脾气。”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湖蓝色的棉袄,扎着两条麻花辫,皮肤白净,眉眼清秀。我看得有点愣神,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走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问:“你就是陈三娃?”
我连忙点头:“对,对,我是陈三娃,今年二十三了,在镇上的木器厂上班。”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问你这些了?怎么还自己把底都兜出来了?”
我脸一红,低头不敢吭声。
黄父赶紧打圆场:“翠莲,别乱说话!”
她却撇了撇嘴,转身坐到了一旁。
吃饭的时候,黄母特意给我夹了几筷子菜,让我多吃点。我心里感激,但也不敢多动筷子。
饭刚吃到一半,肚子突然一阵翻滚,我冷汗直冒,赶紧小声问黄父:“大叔,您家茅房在哪儿?”
黄父愣了一下,回头喊了一声:“翠莲,带三娃去茅房!”
她站起来,嘴里嘀咕了一句:“真是娇气。”
我只当没听见,跟着她往后院走。
她指了指一间破旧的小屋:“就在那儿,快点,别磨叽。”
我推开门一看,里面堆满了杂物,根本不像是茅房。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却忍着笑:“快进去呀,还愣着干嘛?”
我心里直犯嘀咕,但肚子实在难受,也没多想,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结果刚进去,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朝天,满身都是灰。再一看,头顶的大缸被我撞翻了,里面的水全洒在了我身上。
翠莲站在门口,笑得直不起腰:“你还真信了!这是水缸屋,茅房在旁边那间!”
我狼狈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堂屋,二婶看到我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三娃,你这是咋搞的?”
我挠了挠头,胡乱编了个借口:“不小心摔了一跤。”
回家的路上,二婶叹了口气:“三娃,这次怕是黄了。那丫头心眼多,没看上你。”
我点点头,心里不是滋味。
谁知道,几天后,黄父竟然亲自上门了。
他说翠莲愿意试试,说她觉得我人老实,性子憨厚,适合过日子。
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这事儿成了!”
可我却有点犹豫。
成亲后,我才知道,翠莲并不是看上了我,而是她早就和镇上的裁缝有了瓜葛,那人却突然跑去南方做生意,把她撇下了。她一气之下才答应嫁给我。
起初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总是冷着脸,对我爱搭不理。
我心里难受,但也没埋怨,只想着好好过日子,用心对她。
慢慢地,她的态度有了变化,开始关心起我的生活。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三娃,你是不是觉得我当初嫁给你,是在将就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却笑了笑:“其实一开始是,可后来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好得多。”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酸涩,却也充满了感激。
日子虽然清苦,但我们彼此搀扶,渐渐熬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
有时候想想,人生的路,总是充满了意外。
那个曾让我出了大洋相的姑娘,最终成了我的妻子,也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