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夫君为了心上人,养了我十八年。
只因我是她的转世。
他贵为国师,却屈尊降贵地去排队,只为买到我爱吃的梨花酥。
他以血为引,替我医好了哑症。
他甚至为了我,主动放弃飞升的机会。
众人皆道,当朝国师是个痴情郎。
只有我知道。
他要拿我的命,去换他心上人的命!
1
在十八岁这年,纪怀澈娶了我。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我坐在婚床上,紧张地搅弄着喜帕上的穗子。
想到喜婆方才一脸揶揄的样子和床上铺满的红枣桂圆。
我面上发烫,甚至隐隐有蔓延到耳朵的趋势。
还没待我整理好思绪,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冷冽的气息拂来,吹散了些许热度。
我慌乱地放下喜帕的下摆,正襟危坐。
「阿漓。」想是看到了被我揉搓皱了的喜帕,来人轻笑了一声。
我维持着姿势,心里却羞得想凿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喜帕被人用喜秤挑起,露出我泛红的脸颊。
我仰头看他。
他今日一身红衣,显得更加清冷矜贵,宛如神祇。
他是要化仙的,可却为了我堕入凡尘。
红烛柔和了眉眼,他一边靠近我一边宽衣解带。
我羞得眼睛乱瞟,瞥到了桌子上的还没喝的合卺酒,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提醒他。
纪怀澈轻抚我的脸颊,掌心的灼热激得我微睁大了双眼。
手指游离到我的眉眼处,停了好久,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
愣了好久,他才开始动作,手指轻挑,解了我的锦带。
双双滚落在榻上。
我仰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略显沙哑的声音。
「阿漓,怕吗?」
我是哑女,口不能言。
所以我以吻代答,贴上了他的唇。
他在上方僵了好久,等我差点没勇气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搂住我。
翻天覆地时,我无意瞥到桌上的绛纱灯紫得发艳。
可没待细想,就又被纪怀澈扯入了欲海的深渊。
情到深处时。
他扣住了我的手指,十指纠缠。
床幔外的灯突然灭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疼泛了全身。
喜婆说这是每个女子都要来上一遭的,我咬紧唇,只道是寻常。
但痛感愈演愈烈,深入骨髓,将每一寸灵魂都撕裂重组。
纪怀澈紧紧拥住发抖的我,轻吻我的发顶。
「阿漓乖,再忍一忍就不痛了。」
方才还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痛却在闻声后猛地止住了。
接着是窒息的感觉从咽喉传来,逼得我不住地咳嗽起来。
先是无声无息地咳,到后来竟有了声音。
我咳得两眼通红,说不上是惊是喜,急着去看纪怀澈。
月光将他的脸照得晦暗不明,却折射了他眼中泛起的水意。
于是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我小心翼翼地唤了恢复声音后第一个名字。
「怀澈哥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眸中的光忽地灭了。
2
虽是唤作哥哥,可纪怀澈养了我十八年。
我生来有残,被人弃在了远山寺的山脚下,遇到了刚行完祭礼的纪怀澈。
当时年轻的国师,只看了一眼,就一意孤行地将我抱了回来。
他说我与他有缘。
他待我极好,在我身边安排了七八个人伺候着,生怕我磕了碰了。
知道我有哑症,他不惜以自己的血为引,日日熬汤药饲我。
他甚至为我舍了位列仙班的机会,只是不放心将我交予别人照顾。
于是,少女在爱的滋养下,不可抑制地起了僭越的心思。
大一些,胆子也大了些。
我披上薄纱,学着话本中勾人的精怪攀上了他的腿。
彼时他正坐在案前翻阅经文,被我惊得一颤,手中经文也微微滑落。
我轻笑着抽出他的书,用指尖笨拙地在他胸口打着圈。
手下的人呼吸被勾得不稳了起来,他扣住了我作乱的手,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分明情动了。
可最终,他还是别开头,克制地退开了我。
「不行…」
我不依不饶地扳过他头,直望进他眼底,我看到了那里面的挣扎。
为什么不行?我打着手势,执拗着问他。
「阿漓,还不是现在。」
冷淡的嗓音浇灭了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我当时怎么做得来着。
对,我说不了话。
于是我撕了他的经书泄愤。
那是我第一次与他赌气。
可当第二天,看到手心多了一颗通红的血点时,我又忍不住去找纪怀澈了。
血点虽小,却疼痛非常,和我手背上一直有的那道疤类似。
每当我想要什么时候,他就会满是心疼地摩挲这道疤,然后应允。
我去找他的时候,纪怀澈正瘫坐在案前,眉间皆是疲态,望向我时,竟带着悲凉之意。
他见了我手中的血点,竟有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案前是散落的古籍,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了。
晦涩得我只看得懂『移』『魂』二字。
我才疏学浅,可也见不得他落泪。
只能无措地帮他擦着泪。
我以为他是心疼我的手。
手忙脚乱地做着手势,想告诉他,别哭,我不疼了。
他抱紧了我,小心却又用力地紧缚。
像是濒死之人抱住浮木,又怕用力过猛将其折断,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失去。
他埋在我颈间,滚落的泪烫得我心尖发颤,他哽咽着说:
「阿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像将死之人的泣歌。
我被他问得一愣,踟蹰地手都不知该放在哪。
等他拾掇好情绪,垂眸看了我很久。
末了,突然问出了我朝思暮想的那句。
「阿漓,你愿意嫁我吗?」
3
当朝国师娶了自家哑女的事霎时传遍了整个京城。
各家女眷也热络了起来,一封封邀约递到了府中,想要与我这位新封的诰命夫人一同出游。
搁往日,他们只知道国师府有一哑女,却不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高高的院墙圈了我十八年,这是我第一次,被外面的人注意到。
我欢喜得很,赶忙去找纪怀澈请示。
书房中的人正在凝心作画。
风华内敛,当世无双。
之前是我的哥哥,现在是我的夫君。
我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一步一步走向他。
刚要张嘴,却被水墨晕染的画中人夺了视线。
没等我细看,他就不慌不忙地将画卷上,塞进画筒。
我俯下身,凑在他耳边低语,嗔怪道:「近在咫尺的本尊不见,却靠一幅画去睹物思人。
「怀澈哥哥,你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了…」
他一僵,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药喝了吗?」
看他避而不答,我也没由来的心生厌烦。
赌气道:「没喝,不想喝了!」
我看向他缠满纱布的左手。
那下面盖着的,是从未愈合过的刀痕。
伤口下溢出的血,浇灌了我十八年。
他的血能医我哑症,可我现在明明好了,自然是不愿意再饮他的血。
他冷了声。
「必须喝!」
他一时心急,语气重了些。
我知道他忧心我,却不免有些难过。
「怀澈哥哥,阿漓是怕你疼。」
纪怀澈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放缓了声,可还带着不容置疑。
「你的身体重要,阿漓,听话。」
我垂着头,低声应好。
好像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是他教我的。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揉了揉发顶。
「来找我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方才偃旗息鼓的期待又被勾了起来。
我拿着请帖在他眼前晃了晃:「临安郡主约我去赏荷…」
「不行!」
甚至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急躁地打断我。
我微微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眼圈终于酸涩。
他似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语气缓和了些许。
「外面人心复杂,你初愈不久,我不想让你涉险。」
我微微皱眉,心底那股酸楚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了。
若说小时候,纪怀澈拿这话搪塞我就罢了。
可如今,我虽哑了十八年,但并非不谙世事,为何还要将我困在这方圆百尺。
头一次,我对他生出了逆反心理,不肯妥协。
「我想去。」
纪怀澈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若是觉得闷,我可以陪你在府中转转。」
我执拗地摇了摇头。
他像是失了耐心,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凉意。
「听话!」
4
没谈拢,我还是和纪怀澈不欢而散了。
回去的路上,我瞧见了偏院里伸出来的桃枝,心情见了好。
像是经久别年。
莫名地,我想起了一句纪怀澈不曾教过我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似乎当初有人同我念过,笑着将一盒桃花酥塞进了我怀里。
那盒桃花酥甜得腻人,可那人笑得却比桃花还要好看。
「吃了甜的,心情就会变好。
「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少年尾音上扬,懒洋洋地像六月的风。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时有了计量,转头钻进了膳房。
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碟粉嫩嫩的桃花酥。
我折路返回,去找纪怀澈,想要用甜食给他赔罪。
没想到的是,我会在途经花园时碰见他。
他立在一座假山前,手里拿着装着画的轴筒,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我刚要叫住他,却见他扭动假山前一个机关。
咔嗒一声,假山后竟出现了一道暗门。
是我在这府中活了十八年不曾知晓的空间。
纪怀澈顺着暗道下去了。
我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深夜里,我好奇作祟,终究没忍住去到了假山。
纪怀澈从未骗过我,可想来总有些蹊跷。
暗道不长,不一会,便走到了尽头。
借着微光,我瞧见了一间密室。
可待我看清那密室中收藏的事物,只觉得周身血液倒流,霎时手脚冰冷麻木。
密室中,再无其他,只挂满了一个女子画像。
或喜或嗔,或娇或怒。
或提笔写字,或翩然起舞。
栩栩如生,细致入微。
每一幅都倾注了作画人满满的心血。
无一例外,都是我。
无一例外,又都不是我。
她顶着我的脸,身后却摆着九尾,更添妖冶。
5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撞上了后面的石壁。
清脆的撞击声在密室回荡,还伴着咔嗒一声。
一处暗格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信笺。
旧的已经泛黄,新的连笔墨都未干尽。
我颤着手,将其拿起。
「予吾妻,阿狸。」
是『狸』而非『漓』。
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
我怔怔地看着落款,脑袋里轰的一声。
犹如枝桠拨开纷纭杂沓,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我茫然地盯着那些信,一封封地拆开。
「阿狸,我找了你很久。」
「三千多个春夏流转,数十个朝代更迭,遍寻无果。」
「莫不是你不想我去寻你,兀自藏起来了吧。」
寥寥数语,透着执笔人的悲意。
一封又一封,直到一天。
他的情绪终于出现了变化,枯木逢春。
「阿狸,我捡到了一个女婴。」
「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她是你的转世。」
当真相血淋淋地摊在面前,荒诞得我不敢认了。
说不上是无感还是痛到麻木,我自虐般地继续往下看。
「阿狸,她和你一样爱吃梨花酥。」
字里行间透着欣喜,好像这样就能麻痹自己,我就是她。
「阿狸,我寻了个法子。」
「阿狸,我试着将你渡进去,却给她留了疤,这事急不得……」
「阿狸,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能团聚了。」
我攥着信纸,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那一张张的画像,一封封的信笺,都在告诉我,我十八年的人生,只是一场笑话。
那晦涩难懂的「移魂」二字在脑子里逐渐明晰起来了。
他要移的,是阿狸的残魂。
而我则是为她精心培养的躯壳。
他囚了我十八年,不让我与外人接触,只是怕我对这人世间产生眷恋,不肯乖乖让出身体。
所谓的歃血医我,也不过是因为这副躯体羸弱,承受不住残魂的直接进入,需要以血滋养。
就连成亲,也是渡魂尝试多次无果后,他寻了个法子,说精血能减少残魂破体的风险,故要与我一试。
那象征着缔结良缘的绛纱灯,早已被他换成了装着阿漓的护魂灯。
灯灭,礼成。
残魂成功渡进了我的体内。
我有些分不清了。
现在的我,到底是阿漓。
还是阿狸。
6
夜幕昏沉,繁星透水。
我左手抚琴,右手举杯,醉得浑浑噩噩。
本是给纪怀澈做的桃花酥落在嘴里,甜味泛滥成苦涩。
我最喜欢的一直是桃花酥。
可纪怀澈只会给我带梨花酥回来,我不想拂了他的心意,只能强装出喜欢的样子。
我是会弹琴的,我是好饮酒的。
可他偏偏砸了琴,藏了酒,闭目不看,塞耳不听,生生让我活成了那个人的影子。
一曲罢。
我不经意地扫了眼酒盏,蓦然惊起一身冷汗。
酒盏中倒映出了长了猫耳的脸。
竖眸通透,泛着异色,尽显灵动。
酒杯被打翻,我跌跌撞撞地扶着石桌站了起来。
它不该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抬手想要触碰那耳朵,却触到了冰冷的空气。
是幻象。
我松了口气。
成亲之后,我总会梦到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本来只当作梦一场。
可现在,我已然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了。
阿狸是九尾猫妖。
而纪怀澈,是被她搅动了凡心的佛子。
可人妖殊途。
他寻了她千年,只为与她再续前缘。
我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现如今,我倒成了他们殊途同归的献祭品。
纪怀澈曾对我说过,我与他,是结发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只是如今,两不疑成了两不知。
他不知我非她,我不知她非我。
「阿漓,在这里做什么?」
纪怀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看到了我面前倾倒的酒杯,皱了皱眉。
我没动,眯着眼睛看他,有些怔愣。
突然很想问他一句。
这么多年,他唤的到底是阿漓,还是阿狸?
酒精眩晕了我的大脑,让我忍不住升起了一丝期冀。
万一呢?